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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風暴

就在這死一般的沉寂中,龍椅旁侍立的皇后蘇清淺,終于徹底抬起了頭。

玉蔥般的手指上那支金鑲玉鳳紋護甲,輕輕在盤龍椅的臂托上,不緊不慢地敲了一下,發出“噠”的一聲輕響。

這一聲響,如同某種信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陛下!”

蘇清淺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屬于上位者的淡然和平穩。

“事發突然,眾口鑠金,臣妾心中尚有一絲疑慮未解,斗膽向九王爺請教一二。”

她的目光,帶著洞悉一切的從容,緩緩掃過嘴唇哆嗦著的林尚書。

然后落回到蕭景珩那張寫滿憤怒的年輕臉龐上,語氣平緩,仿佛藏著無形的冰錐。

“九王爺此番回京,身負嶺南疫區險惡,實在辛苦。”

她微微停頓,鳳眸轉向跪在地上的陳阿公,語調陡然下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

“只是,僅憑這位老人家......一個飽受疫病折磨、背井離鄉、精神想必也遭受重創的鄉野老叟的一面之詞,再佐以一張......”

她的目光似是無意掃過陳阿公手中那卷被汗水淚水浸得模糊的拓印文書。

“筆跡粗劣、真假難辨的文書摹本,外加一枚來歷不明、輾轉流落、不知幾經何人之手的銅質虎符......”

蘇清淺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石碰撞般的鋒利與毫不掩飾的質疑:

“便要據此蓋棺論定一位朝廷的一品大員,通敵賣國、勾結地方、戕害萬民的死罪?便要憑此動搖國之根基、寒忠良之心?”

她猛地站起身,鳳冠上垂下的珠玉微微晃動,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利箭,直刺朝堂!

“林家!世代書香門第,簪纓世家,林尚書為官數十載,勤勉克己,盡忠職守,人所共見!為大晟王朝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功勞苦勞,陛下與諸位大臣難道都忘記了嗎?”

她的聲音鏗鏘有力,蘊含著巨大的憤怒和痛心疾首。

“如今,嶺南疫禍,舉國同悲,正需上下同心,協力救災之際,卻有宵小之輩,利用災情,挾持災民,弄出此等漏洞百出、無根無蒂的謠言,妄圖構陷股肱,動搖朝綱!”

“陛下,請恕臣妾直言,僅憑此等兒戲之言便要當庭問罪朝廷重臣,未免太過荒謬!太過輕率!太過......令人心寒!”

皇后這番話,條理清晰,氣勢迫人,直接戳中了指控的“證據不足”這個軟肋。

“皇后娘娘所言極是!僅憑一村野老叟之言,豈能定林尚書之罪?”

“此等證物,來源不明,實在不足為憑啊!”

“王爺是否被奸人蒙蔽了?”

蕭景珩怒火如焚,胸膛劇烈起伏,厲聲道:“人證活生生就在眼前,物證就在手上,虎符官印文書,豈是偽造二字就能抹殺?嶺南百村皆空,唯獨陳阿公一族部分人在他力主下提前藏匿得以幸存,若非親身經歷,怎知種鉤吻引瘴氣的內情?怎會有此拓印文書?這一切環環相扣......”

“夠了!”

蕭云庭威嚴的聲音,如同重錘落下,強行壓下了即將失控的爭執。

“吵吵嚷嚷,成何體統!朝堂之上,朕要的是確鑿無疑的真相,不是潑婦罵街般的爭執!”

皇帝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面色鐵青的蕭景珩、眼神閃爍的皇后、以及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林尚書,最后,落在了另一處角落:

“大理寺卿沈翊何在?”

“微臣在!”

一個沉穩的聲音應道,只見一位身著三品紫袍、面容方正肅穆的中年官員大步走出班列,正是執掌刑獄糾察的大理寺正卿沈翊。

皇帝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沈翊:“沈卿,朕曾命你全力追查禮親王暴斃一案,限時嚴查,如今已過去半月,案情可有所進展?林晚此女,可有嫌疑?”

沈翊聞言,那方正的臉上愧色更濃,幾乎不敢與皇帝灼灼的目光對視。

“回稟陛下,此案......臣等夙興夜寐,不敢有絲毫懈怠,然至今仍無線索!當日宴飲名單上所有接觸過禮親王之人,無論主仆、侍衛、樂師、舞姬、乃至送酒太監,臣等反復訊問查驗,動用各種手段,皆無一人言行舉止有絲毫異常!所有銀器、食物,經太醫署反復驗看,也無下毒跡象!現場更是打掃得異常干凈,干凈得......詭異!”

他額頭已滲出細密的汗珠,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至于林姑娘......”

沈翊微微側了側身,目光極其復雜地看了一眼站在殿中,始終神情平靜無波的林晚。

“九王爺曾面呈微臣幾張紙頁。”

他從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疊卷宗。

“其中,有一張紙上繪有一奇特圖案,由許多圓形小球與細細連接桿組成,排列古怪繁復至極,林姑娘稱此乃從禮親王指甲縫隙內提取的污垢中析出的‘DNA分子圖結構圖’。”

沈翊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茫然:“她還言道,通過一種名為‘精密儀器檢測’的方法,將此圖紋與另一物件上殘留的極其微小的‘皮屑油脂分子結構’進行比對,結果竟顯示兩者吻合度高達‘99.8%’,并據此斷言,這殘留皮屑油脂的主人,便是弒殺親王的真兇!”

“然......”

沈翊重重地吸了口氣,抬起眼看向蕭云庭。

“陛下!林姑娘所言......什么‘檢測’,‘皮屑油脂’,什么‘分子結構’,什么‘99.8%吻合’,什么‘DNA分子圖’......此等詞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我大理寺上下,遍請京城所有經驗豐富的積年老仵作、辦案如神的資深刑名,甚至求教于太醫署精通藥理的博士......無一人能解其意!”

他將手中那幾張紙高高舉起,殿內所有有資格的老臣都能看到那令人眼花繚亂的“分子結構圖”:

“其所畫之物,形同鬼畫符箓!非字非畫,不知所云,臣等反復鉆研,查閱古籍,一無所獲!此等證據......虛無縹緲,玄之又玄,無憑無據,無法驗證,更無從在律法上成為可支撐定罪的實質!它......它超出了我等凡人的認知!陛下,恕臣等無能!此等神魔之論,實在......無法作為斷案依據!臣唯有據實回稟,請陛下圣心獨斷!明察秋毫!”

沈翊幾乎是聲嘶力竭地說完這番話,話語中充滿了作為執法者的羞愧與無力。

“呵呵......”

就在這時,一聲帶著濃濃嘲諷的嗤笑聲,清晰地傳入距離較近的幾位大臣耳中,這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般陰冷,正是來自陸青陽。

他微微低著頭,嘴角勾起一個再也無法掩飾的冰冷的弧度,肩膀還輕微地聳動了一下。

“嘖,果然如此!林晚啊林晚,你那套現代的把戲,唬一唬市井愚民也就罷了,在這朝堂之上,在實證律法面前,不過是個天大的笑話!今日,便是你連同那礙事的王爺一起......徹底毀滅之時!”

這無聲的嘲笑,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幾乎徹底壓垮了蕭景珩為林晚和她“指控”所構建的壁壘。

皇后的嘴角,以及她身后林黨一派官員的臉上,已經悄然浮起了難以掩飾的冷笑和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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