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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堤毀

  • 江右鎮守使
  • 江右小明
  • 4146字
  • 2025-07-24 20:22:32

少年嘶啞的呢喃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腥臭彌漫的義莊庭院里激起微弱的漣漪。他那雙死寂灰暗的眸子,空洞地映著舒茴痛苦掙扎的身影。

或許是同為深淵沉淪者的感應,或許是那純粹到極致的哀慟穿透了怨毒的屏障,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竟在這顆被絕望冰封的心底悄然滋生。

這微弱的心念波動,如同黑暗中搖曳的燭火,瞬間被陳琢識海中瘋狂搏動的洛書種子捕捉。

“顏大人,快!助我壓制她體內怨毒。”陳琢不顧右肩撕裂般的劇痛,朝顏嚴嘶吼,左手死死扣住舒茴那只即將捏碎他腕骨的、鱗紋隱現的手腕。指尖洛書金光如同瀕臨潰堤的細流,依舊頑強地注入舒茴紊亂的經脈,與那肆虐的暗青鎖鏈紋路殊死搏斗。

顏嚴眼中厲色一閃,再無半分遲疑。他一步踏前,魁梧的身軀帶著兇獸的威壓,墨色錦袍下暗金氣血轟然爆發。他雙手如鐵鉗,帶著獅吼般的破邪之力,閃電般扣住舒茴雙肩“肩井”、“云門”兩大要穴。狂暴而精純的兇獸氣血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貫入。

“呃啊啊——!”舒茴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尖嘯,身體猛地弓起,如同離水的魚。顏嚴的氣血霸道無匹,強行鎮壓她體內暴走的水孽之力,如同兩股巖漿在她經脈中轟然對撞。那幾乎爬滿她脖頸的暗青鎖鏈紋路驟然亮起刺目的幽光,瘋狂扭動,仿佛要勒斷她的骨骼。

劇痛讓她眼中熔金的豎瞳兇光暴漲,屬于水孽的冰冷暴戾被徹底激發:“滾開,你這披著人皮的兇獸!休想再困住我。這萬里江河,當由我......”

咒罵未絕,一只冰涼、沾滿泥污和血漬的手,顫抖著,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怯懦,輕輕觸碰到了舒茴滾燙的、被暗青紋路覆蓋的手背。

是那個癱倒在泥濘中的少年。

他不知何時掙扎著爬了過來,那雙灰暗的眸子死死盯著舒茴痛苦扭曲的臉龐,巨大的悲傷和一種源自本能的、想要分擔痛苦的沖動,壓倒了對顏嚴兇威的恐懼,壓倒了對自身處境的絕望。

“別...別疼...”少年嘶啞地重復著,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純粹。他那源自至親逝去、哀慟到極致的“真”性,在觸碰到舒茴同樣被怨毒侵蝕的瞬間,產生了奇異的共鳴。

嗡——!

一股無形的漣漪,以兩人接觸的點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

少年身上那剛剛被巨大哀慟短暫凈化、沉寂下去的純粹“哀慟之真”力場,在舒茴體內狂暴沖突的水神/水孽之力和怨毒侵蝕的刺激下,再次被引動。這一次,不再引動外界的怨毒,反而如同最純凈的冰泉,帶著一種湮滅萬念、撫平狂瀾的死寂之力,順著指尖涌入舒茴體內。

這股純粹到極致的哀慟之力,瞬間撞上了舒茴體內沸騰的怨毒和暴走的孽力。

如同滾油遇上了絕對的冰寒。

舒茴身體猛地一僵,口中噴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一股濃郁粘稠、散發著刺骨陰寒的墨黑色怨毒氣息。她皮膚上瘋狂扭動閃爍的暗青鎖鏈紋路,如同被冰封的毒蛇,驟然凝固、僵直。

那屬于水孽的冰冷豎瞳兇光,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火星,瞬間黯淡下去,被巨大的茫然和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被撫慰的疲憊感取代。

“趁現在!”陳琢福至心靈,嘶聲大喝。識海中的洛書種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仿佛呼應著這至情破邪的契機。他強忍右臂幾乎蔓延到心脈的侵蝕劇痛,將最后一股、也是最為精純的洛書本源之力,毫無保留地注入舒茴心脈。

純凈的金色光流,混合著少年引渡而來的哀慟凈化之力,以及顏嚴強行鎮壓的兇獸氣血,三股迥異卻在此刻奇跡般共鳴的力量,如同三股擰成的救贖之索,狠狠沖刷向舒茴體內盤踞的怨毒核心。

嗤——啦——!

舒茴身體劇烈震顫,體表凝固的暗青鎖鏈紋路發出刺耳的碎裂聲,寸寸崩解、消散。更多的墨黑色怨毒被強行逼出體外,在她身周的泥水中腐蝕出嗤嗤白煙。

“噗!”她再次噴出一口鮮血,這一次,血色中墨黑盡褪,只余下淡金與鮮紅。那暴戾的水孽氣息如同潮水般退去,熔金的豎瞳徹底隱沒,重新變回“玄薇”那雙帶著驚悸與無盡疲憊的眼眸。

她緊繃的身體驟然一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倒在陳琢臂彎中,氣息微弱,但那股致命的怨毒反噬和力量失控的危機,竟被硬生生壓制了下去。

“成了!”顏嚴長舒一口濁氣,松開鉗制舒茴的手,魁梧的身軀也微微晃動了一下,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強行鎮壓舒茴體內暴走的力量,對他亦是巨大的消耗。

陳琢抱著昏迷過去的舒茴,感受著她體內雖然紊亂虛弱、卻暫時平穩下來的氣息,心頭巨石稍落。他看向那個因力量耗盡、再次軟倒在地、眼神恢復死寂灰暗的少年,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這哀慟的少年,竟成了破局的關鍵。

“八苦八真...哀慟之真,竟有如此破邪之效...”陳琢喃喃道,洛書種子的搏動漸漸平緩,傳遞出一絲微弱的指引——危機暫解,但更大的災劫,已在咫尺之遙。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預感——

“轟隆隆隆——!!!”

一道巨響猛地從城西方向炸開!這一次,不再是局部的垮塌,而是連綿不絕、排山倒海的毀滅之音。

腳下的地面瘋狂震顫,驛站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窗外,原本淅淅瀝瀝的雨聲瞬間被一種萬馬奔騰般的、狂暴的轟鳴徹底淹沒。

“不好!大堤...徹底垮了!”顏嚴臉色劇變,猛地撲到窗邊。

只見漆黑的雨夜盡頭,城西方向,一道連接天地的、渾濁無比的巨浪之墻,正以吞沒一切的氣勢,朝著昆山縣城洶涌撲來。浪頭之上,翻滾著無數破碎的屋梁、淹死的牲畜、乃至絕望掙扎的人影。洪水過處,本就低矮的房舍如同紙糊的玩具般被輕易撕碎、卷走。

陳琢看著懷中氣息微弱的舒茴,又看了看癱在泥地里、眼神空洞的少年,心中沉重如鉛。他強撐著幾乎要散架的身體,對顏嚴沉聲道:“顏大人,城西大堤已垮,洪水滔天,百姓危在旦夕,你去前方主持大局,穩定人心,此處交給我即可。”

顏嚴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滿目瘡痍的義莊,又看了看陳琢和他懷中的舒茴,以及那個失魂落魄的少年,點了點頭:“好!你速帶他們回驛站,好生照看。這少年與舒茴皆是‘八真’關鍵,萬不能再有閃失。城西那邊,我去周旋,爭取為你們多爭取些時間。”

說罷,顏嚴不再猶豫,墨色錦袍一振,轉身便沖入了茫茫雨幕之中,朝著城西洪水最洶涌的方向疾馳而去。他的身影很快便被滔天的濁浪和密集的雨簾吞沒,只留下一聲隱約的、帶著兇獸威嚴的咆哮,在洪水中回蕩,仿佛在與那狂暴的天災對抗。

陳琢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懷中昏迷的舒茴,又看了看那個依舊癱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少年,咬了咬牙。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將舒茴背在背上,用布條簡單固定好,確保她不會滑落。然后,他走到少年身邊,彎下腰,輕聲道:“孩子,跟我走吧,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少年沒有反應,依舊呆呆地望著前方,仿佛靈魂早已隨著妹妹的離去而飄遠。

陳琢嘆了口氣,也不勉強,只是伸出手,將少年輕輕拉起。少年的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毫無反抗之力,任由陳琢將他半扶半拽地帶著。

此刻,義莊周圍的積水已經越來越深,渾濁的洪水夾雜著各種雜物和尸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陳琢背著舒茴,扶著少年,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齊腰深的洪水中艱難前行。

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不僅是因為身上的重量,更是因為這殘酷的現實。右臂的怨毒侵蝕依舊在隱隱作痛,提醒著他處境的危險。

那少年一路上都沉默不語,只是機械地跟著陳琢的步伐,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洶涌的洪水。偶爾,他會下意識地顫抖一下,仿佛又看到了妹妹化作邪物的那一幕,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痛苦和恐懼。

陳琢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有些傷痛,或許只能靠時間來慢慢撫平。

他們艱難地跋涉著,避開那些漂浮的雜物和尸體,朝著城東地勢較高的驛站方向前進。雨依舊下得很大,仿佛要將整個昆山縣城都淹沒。遠處,傳來百姓的哭喊聲、房屋倒塌的轟鳴聲,以及偶爾響起的官差的呼喊聲,交織成一曲末日般的悲歌。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于艱難地抵達了驛站。驛站的守衛看到陳琢背著一個昏迷的女子,還扶著一個失魂落魄的少年,皆是一驚,但看到陳琢身上那身道袍和腰間若隱若現的玉佩,認出是顏嚴大人帶來的人,便不敢多問,連忙放行。

陳琢將舒茴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之前的廂房里,又讓驛卒找來一些干凈的衣物和食物,給那個少年簡單清理了一下,遞給他一個饅頭。

少年接過饅頭,卻沒有吃,只是呆呆地握在手里,眼神依舊空洞。

陳琢也不強求,只是嘆了口氣,轉身走到舒茴床邊,查看她的傷勢。見她呼吸雖然微弱,但已平穩,體內的怨毒也被暫時壓制,心中稍安。

他自己也已是強弩之末,右臂的暗青紋路雖然不再蔓延,但那深入骨髓的劇痛讓他幾乎難以忍受。他靠在墻邊,緩緩閉上了眼睛,心中思緒萬千。

八真已得其二,王猛和這個哀慟的少年。還有六人,他們在哪里?而就在陳琢思索之際,驛站前院傳來巨大的喧囂。

沉重的腳步聲、甲胄碰撞聲、絕望的哀求聲、粗暴的呵斥聲混雜在一起,沖擊著廂房內的死寂。

“大人!大人開恩啊!城西全淹了!讓我們進去躲躲吧!”

“滾開!驛站重地,豈是爾等賤民能擅闖的?再敢靠近,格殺勿論!”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在水里啊!求求你們...”

“放箭!驅散他們!”

陳琢的心猛地一沉。是城西逃來的災民。洪水已經迫近驛站了。他掙扎著想起身,右臂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又重重地靠回墻上。

就在這時,廂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渾身濕透、滿臉驚惶的驛卒沖了進來,帶著一股濃重的水腥氣:“道...道長!不好了!前院快被災民沖垮了。洪水...洪水已經漫過前街,離驛站大門不到百步了。顏大人...顏大人還在城西沒消息啊!”

話音剛落——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木質結構碎裂的刺耳聲音,從前院方向猛烈傳來。緊接著是更鼎沸的、如同海嘯般的哭嚎和踩踏聲。

驛站的大門,被絕望的災民和洶涌的洪水合力沖開了。

渾濁的、裹挾著各種雜物的洪水如同掙脫牢籠的猛獸,瞬間涌入驛站前院。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速上漲,頃刻間便淹沒了腳踝,并且還在瘋狂攀升。哭喊聲、求救聲、物品被沖走的碰撞聲、驛卒和官兵的怒罵聲徹底亂成一鍋粥。

“嘩——!!!”

冰冷的、散發著濃烈泥腥和尸臭的洪水瞬間漫過門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干燥的地面,頃刻間便淹沒了腳踝,水位還在瘋狂上漲。哭爹喊娘的災民、試圖阻攔卻被沖得東倒西歪的驛卒官兵、被洪水卷倒的老人孩子......整個前院瞬間淪為絕望的修羅場。

“守住!關上內院門!!”驛丞嘶啞的吼叫淹沒在混亂的聲浪中。幾個驛卒拼死抵住通往后院廂房的第二道厚重木門,試圖將洪水隔絕在外。

廂房內,陳琢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強忍右臂撕裂般的劇痛和幾乎耗盡的眩暈,掙扎著撲到窗邊。透過窗欞縫隙,他看到渾濁的洪水已漫過前院石階,正兇猛地拍打著內院門板。門板在巨大的水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縫處不斷有污濁的水流噴射進來。

“道長!門要撐不住了!”照看王猛母子的驛卒臉色慘白,聲音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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