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如同滾油潑雪,洛書金光與少年后背的怨毒黑氣激烈碰撞,爆發出刺耳的腐蝕聲和陣陣青煙。少年后背的破爛單衣瞬間化為飛灰,皮膚在金光灼燒下焦黑一片,發出痛苦的嘶吼。
但他竟硬生生抗住了這凈化之力,同時,他懷中那具小小的尸體仿佛受到了刺激,包裹的草席瞬間化為齏粉。
露出的景象讓三人頭皮發麻。
那小女孩的尸體并未腐爛,但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青灰色,無數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暗青紋路覆蓋了她的全身,尤其是心口位置,凝聚著一團粘稠如墨、不斷蠕動的怨毒核心。此刻,這核心仿佛被洛書金光激活,猛地爆發出強烈的吸力。
整個義莊范圍內,地面流淌的尸水、空氣中彌漫的怨毒、乃至周圍數十具暴露的尸骸上殘留的死氣,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地向小女孩心口那團怨毒核心匯聚。小女孩的尸體如同一個無底黑洞,貪婪地吞噬著一切污穢與死亡之力。
隨著這股力量的注入,小女孩青灰色的皮膚下,那暗青紋路驟然亮起刺目的幽光。一股冰冷、死寂、卻又帶著詭異“活性”的氣息轟然爆發!她那雙原本緊閉的眼睛,眼皮下的眼球竟然詭異地轉動了一下。
“不好,尸變了。怨毒養尸!”顏嚴失聲厲喝,眼中第一次露出駭然之色。這絕非尋常尸變,而是被地脈怨毒與這少年至純哀慟催化出的恐怖邪物。
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懷中妹妹的“異動”,他低頭看去,那雙燃燒著暗青幽火的眸子里,竟閃過一絲茫然和......病態的希冀?“小妹......你......醒了?”
就在少年心神因妹妹“異動”而出現一絲縫隙的剎那。
“就是現在!”舒茴眼中熔金光芒爆閃,強忍著體內神力與孽力的瘋狂沖突,以及怨毒侵蝕的劇痛,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蘊含著水神本源與一絲水孽精粹的淡藍色血液被她噴出,并非攻向少年,而是化作一道流光,瞬間沒入少年腳下翻騰的尸水之中。
“水元歸引,靈臺清明。以吾血為引,喚汝真性。”
舒茴的聲音帶著一種神圣與邪異交織的韻律,這是她強行調動本源,以自身為橋梁,溝通少年那被哀慟與怨毒淹沒的、至純至性的靈魂核心。這是極其冒險的舉動,稍有不慎,她自身就會被兩股力量徹底撕裂。
隨著她的精血融入尸水,少年腳下那片粘稠的黑色液體猛地一滯。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屬于“生”的純凈水汽,如同黑暗中的一縷微光,無視了濃郁的怨毒,直接滲透進少年被污染的心神。
少年劇烈顫抖起來,抱著妹妹尸體的雙臂微微松動。他眼中那瘋狂的暗青幽火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搖曳、明滅不定。一絲屬于“人”的、巨大的痛苦和迷茫,重新在那雙空洞的眸子里浮現。
“小妹......冷......哥......哥沒用......”他嘶啞地嗚咽著,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污垢滾滾而下,那純粹的哀慟再次占據了上風,暫時壓制了狂暴的怨毒。
然而,他懷中的“妹妹”卻并未回應這哀慟。那心口的怨毒核心吸收了足夠的力量,小女孩青灰色的眼皮猛地睜開。露出的并非眼珠,而是兩團跳躍的、冰冷的暗青色火焰。一股遠超之前的、冰冷死寂的怨毒威壓轟然爆發,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在場三人的神魂之上。
“嗬......”小女孩的喉嚨里發出非人的嗬氣聲,僵硬的手臂竟緩緩抬起,纏繞著濃郁黑氣的、枯瘦如柴的手指,如同淬毒的匕首,直直刺向緊抱著她的哥哥的后心。她要吞噬這哀慟的源頭,完成最后的蛻變!
少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與舒茴呼喚帶來的短暫清明中,對這背后的致命殺機毫無察覺。
“孽障敢爾!”顏嚴怒發沖冠,兇獸之威徹底爆發。他顧不得體內翻騰的氣血和侵蝕的怨毒,身形如炮彈般射出,暗金氣血凝聚于右拳,獅首虛影再次凝實,帶著撕裂一切的狂暴,狠狠轟向小女孩抬起的枯爪。他必須阻止這邪物的最后一擊。
陳琢也同時動了。他看出舒茴的呼喚已是強弩之末,少年心神再次瀕臨崩潰邊緣。他強提洛書之力,左手金光再次凝聚,但目標不再是凈化,而是化作一道柔和的、充滿安撫與守護意念的金色光罩,瞬間籠罩住心神搖曳的少年,隔絕那邪物散發的恐怖怨壓,同時口中再次發出蘊含鎮魂之力的清喝:“守住本心,莫忘汝妹。”
舒茴在噴出那口精血后,已是面如金紙,氣息奄奄。體內水神之力與水孽之力在怨毒侵蝕下徹底失衡,暗青鎖鏈紋路幾乎爬滿了她裸露的脖頸。她看著少年背后那刺來的枯爪,看著顏嚴狂暴轟出的鐵拳,看著陳琢勉力支撐的金色光罩......
熔金的豎瞳中,閃過一絲決絕。
她猛地張開雙臂,不再壓制體內那股冰冷暴戾的水孽本源。一股遠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污穢、卻又帶著水之狂暴本源的墨藍色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她體內狂涌而出。
這股力量并非攻擊,而是化作一道粘稠厚重的墨藍色水幕屏障,瞬間橫亙在少年、陳琢的金色光罩與那小女孩刺出的枯爪、顏嚴轟來的鐵拳之間。
“轟——!!!”
顏嚴那足以開山裂石的兇獸鐵拳,狠狠砸在墨藍水幕之上,卻如同陷入無邊泥沼,狂暴的力量被層層疊疊的陰柔水勁消弭、化解,只激起巨大的漣漪和沉悶的巨響。
小女孩那纏繞著致命怨毒的枯爪,也狠狠刺在水幕之上。墨藍水幕劇烈波動,被腐蝕出滋滋白煙,卻堅韌異常,死死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舒茴的身體如同風中殘葉般劇烈搖晃,口中鮮血狂噴,淡金與暗紅的血混雜在一起。她釋放出的這股水孽之力,如同雙刃劍,擋住了致命的攻擊,卻也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讓她體內被壓制的怨毒侵蝕瞬間加劇。
那暗青鎖鏈紋路如同活物般瘋狂收緊,幾乎要將她的神魂勒碎。熔金的豎瞳光芒急劇暗淡,屬于玄薇的凡軀氣息飛速流逝。
“舒茴!!”陳琢和顏嚴同時發出驚怒的吼聲。他們沒想到舒茴會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強行阻擋。
而此刻,被陳琢金色光罩守護的少年,在舒茴水孽屏障的隔絕和洛書鎮魂之音的持續安撫下,終于短暫地擺脫了邪物怨壓的直接影響。他低頭,正正看到了懷中“妹妹”那燃燒著暗青火焰的冰冷雙眸,以及那刺向自己后心、卻被墨藍水幕死死擋住的枯爪。
那絕非他記憶中那個會甜甜叫他“哥哥”的小妹!
“啊——!!!”
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厲、都要絕望、都要心碎的慘嚎,從少年干裂的喉嚨里爆發出來。這聲慘嚎,不再是混亂的咆哮,而是徹底清醒后,目睹至親徹底淪為邪物、守護之心被徹底踐踏的、撕心裂肺的極致哀慟。
這股哀慟,純粹到了極致,也絕望到了極致。
它不再引動怨毒,反而像一道凈化一切的悲風,瞬間沖散了少年自身被沾染的污穢黑氣。他周身那沸騰的怨毒力場如同被投入凈化之泉,驟然平息、消散。
他眼中的暗青幽火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灰暗。他抱著那具依舊在掙扎、散發著邪異氣息的“妹妹”尸體,如同抱著整個世界崩塌后的唯一殘骸,緩緩地、緩緩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濘之中。
巨大的悲傷抽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也抽走了他靈魂中所有的光。他不再嘶吼,不再掙扎,只是無聲地流淚,身體因極致的痛苦而微微顫抖,仿佛一尊瞬間失去了所有生氣的石像。
哀慟之真,于絕望深淵,終現其純粹本相——那是足以凍結時空、湮滅萬念的,死寂之慟。
而隨著少年身上哀慟力場的消散,他懷中那具被怨毒催生的邪物尸體,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養料”和“錨點”,心口那團蠕動的怨毒核心猛地一滯,暗青光芒急速黯淡下去。那抬起欲刺的枯爪無力地垂下。
顏嚴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眼中兇光暴漲,不顧一切地催動兇獸本源,那被墨藍水幕阻擋的鐵拳上暗金氣血再次沸騰,獅首虛影發出震天咆哮。
“給本官——滅!”
“轟隆!!!”
墨藍水幕在內外夾擊下轟然破碎,顏嚴的鐵拳再無阻礙,裹挾著破滅邪祟的兇獸之威,狠狠砸在了小女孩尸體的心口。
粘稠如墨的怨毒核心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間被狂暴的氣血碾碎、蒸發。無數凄厲的怨魂尖嘯從破碎的核心中爆發,又瞬間湮滅。
小女孩的尸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心口被轟出一個焦黑的大洞,那兩團冰冷的暗青火焰徹底熄滅。尸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撐,迅速干癟、發黑,化作一具真正的枯骨,軟軟地從少年懷中滑落,摔在冰冷的泥水里。
“不......小妹......”少年空洞的灰暗眼眸,隨著妹妹尸體的滑落,徹底失去了最后一點微光。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終無力地垂下,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無聲無息地癱倒在泥濘之中,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
“舒茴!”陳琢第一時間撲到倒下的舒茴身邊。她面如金紙,氣息微弱到了極點,周身被暗青鎖鏈紋路覆蓋,淡藍道袍幾乎被污血浸透。那強行引動水孽本源構筑屏障的代價,是體內怨毒的徹底失控反噬和水神水孽平衡的徹底崩塌。
陳琢毫不猶豫,不顧自身右臂劇痛,將僅存的洛書金光瘋狂注入舒茴體內,試圖壓制那肆虐的怨毒和暴走的孽力,護住她最后的心脈。
顏嚴也踉蹌著走過來,看著一片狼藉、死寂的庭院,看著昏迷垂死的舒茴、哀慟至死寂的少年、以及那具化為枯骨的邪尸,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孽龍怨毒,竟已能借生人哀慟養尸,比手札記載的還要兇險百倍。”顏嚴聲音沙啞,抬手抹去唇角血跡,“再拖下去,莫說三日,恐怕明日昆山就要徹底淪為澤國。”
陳琢正全神貫注地引導洛書金光注入舒茴體內。那金色光芒如細流般滲入她經脈,與暗青鎖鏈紋路激烈碰撞,每一次對沖都讓舒茴眉頭緊蹙,發出痛苦的悶哼。陳琢額頭冷汗涔涔,右臂的侵蝕紋路已蔓延至肩頭,若非強撐著一口氣,恐怕早已被怨毒吞噬。
“她體內水神與水孽之力本就相沖,如今又被哀慟怨毒趁虛而入,兩股陰寒之力糾纏,已傷及神魂根本。”陳琢聲音發顫,指尖金光忽明忽暗,“洛書之力只能暫緩,若不盡快找到凈化之地,恐怕......還未脫困,她便要命喪黃泉了。”
話音未落,舒茴忽然劇烈抽搐,喉間溢出暗紅血沫。她那幾乎熄滅的熔金豎瞳驟然亮起,竟透出一絲屬于水孽的冰冷兇戾:“滾開......別碰老娘......老娘才不是什么水德正神,老娘是那萬里南海中的天之驕女,絕不會被你們這群螻蟻隨手擺布!”
水孽本性在怨毒刺激下徹底爆發,她纖細的手指猛地扣住陳琢手腕,指甲泛出幽藍寒光,竟要將那輸送金光的手臂生生折斷。陳琢猝不及防,被她掐得骨骼作響,洛書金光瞬間紊亂。
“舒茴!你這蠢婦莫非是瘋了不成?”顏嚴厲聲喝止,探手欲按住她肩頸大穴,卻被舒茴眼中陡然暴漲的兇光逼退。此刻的她,半張臉頰已浮現出水孽特有的細密鱗紋,與暗青鎖鏈交相纏繞,宛如從地獄爬出的兇神。
就在這失控邊緣,癱倒在地的少年忽然發出微弱的嗚咽。他緩緩抬起頭,那雙死寂的灰暗眼眸中,竟映出舒茴掙扎的身影。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痛苦觸動了他,少年干裂的嘴唇翕動著,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呢喃:“疼......她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