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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王猛

“不能等了。”顏嚴見陳琢面色凝重,隨即將圣旨揣入懷中,墨色錦袍下擺猶帶未干的水漬,“城西城北,我們兵分兩路。舒茴,你去城西探查那股哀慟之氣,切記不可輕易插手,先摸清底細。”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陳琢,“城北那邊更靠近封龍之所,我怕去的晚了會惹出天大的麻煩。你我二人同去可好?”

“我自是無有問題的,就是不知道你和舒大人的想法?!标愖廖⑽㈩h首道。

“我能有甚的想法,入了這八真鎖龍局,你我三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自是怎的方便怎的辦。”舒茴點頭,靛藍道袍的袖口輕輕拂過案幾上的燭火,淡藍色的微光在她眼底一閃而逝:“若遇變故,我會以水紋為號通知爾等?!?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青煙般飄出驛站后門,融入漸濃的暮色里。

顏嚴從墻上摘下一頂斗笠扔給陳琢:“戴上,莫要暴露身份。昆山縣城如今魚龍混雜,說不準就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們呢。”他的語氣平靜,卻透著一股風雨欲來的凝重。

陳琢點點頭,依言接過斗笠戴上,寬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張臉。兩人剛走出驛站,就見街面上亂作一團。挑著擔子的貨郎、抱著孩子的婦人、拄著拐杖的老翁,都在深及腳踝的積水中艱難跋涉,朝著城東地勢較高處挪動。

偶有騎著快馬的官差飛馳而過,馬蹄濺起的泥水濺了行人一身,引來陣陣怨罵。

“水勢又漲了。”顏嚴眉頭緊鎖,望著街旁商鋪門板上被淹沒的第三道刻痕,“照這個速度,不出三日,昆山必成魚鱉之窟,屆時......萬事皆休也?!?

陳琢深吸一口濁氣,強抑焦灼,再凝心神,催動識海洛書真種。那股暴戾之氣,若暗夜焚天之炬,目標昭然。他猛地扯住顏嚴袍袖,指斜前方街角一處低矮鋪面:“彼處,戾氣翻騰,有如沸鼎之湯,想來沖突已發,不知我等是否來晚了?!?

只見鋪面門楣斜懸一匾,雨水沖刷得字跡發白——“王記肉鋪”。兩扇厚重松木門板僅虛掩半扇,內里傳出激烈爭吵與金鐵交擊之聲,于嘈雜市井中尤為刺耳。

二人步履如風,撥開幾個探頭探腦、畏葸不前之閑漢,湊至門隙窺視。

只見那鋪內狼藉,似颶風過境。懸肉鐵鉤空蕩搖晃,案上豬肉掀翻于地,浸于門檻滲入之濁水中,呈現一片死寂灰白。血腥、生肉、潮霉之氣撲面。

沖突核心,乃是一赤膊壯漢。其身若鐵塔,虬結筋肉于昏光下如古銅澆鑄,蘊有千鈞之力。胸前舊疤縱橫如蜈蚣盤踞,左臂新創深可見骨,血汗混流。

再觀其其足畔,有一老嫗蜷縮于冰冷濕地上,花發散亂,額角撞破,暗紅血漬浸透灰白發絲與衣領。雙目緊閉,氣息奄奄,顯已昏厥。

“王猛!你這廝吃了熊心豹膽,敢抗官命?!”

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炸響。發話的是個尖嘴猴腮的差役頭目,三角眼里閃爍著陰狠和貪婪。他手中的水火棍在積水的地面上重重一頓,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臟水濺起老高,有幾滴甚至濺到了王猛赤裸的脊背上。

“縣尊鈞旨,白紙黑字。凡城中十六以上、五十以下壯丁,一律編入河工,固堤御患。這是救萬民于水火的天大恩典,你這般不識抬舉,是嫌自己的腦袋在脖子上待得太安穩了嗎?!”差役頭目唾沫橫飛,手指幾乎要戳到王猛的臉上。

王猛猛地轉過身。

那是一張被泥污、汗水和血漬模糊的臉,但那雙眼睛,卻像兩團在黑暗中驟然點燃的炭火,赤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衽谒樕吓で?、燃燒,所有的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脖頸上青筋暴突如盤繞的毒蟒。

他死死盯著差役頭目,喉嚨里滾動著野獸般的低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生生擠出來,帶著血腥的鐵銹味:“俺娘......七十有三!你們這幫天殺的......推她???!”

“老不死的自己絆倒,怨得了誰?”另一個差役嗤笑著接口,手中棍子不懷好意地晃了晃,指向地上的老嫗,“耽誤了河工大事,你們娘倆都是罪人。還不快......”

話音未落,那差役手中的水火棍竟毫無征兆地再次揚起,不是指向王猛,而是帶著一股陰狠的刁鉆勁風,猛地朝著地上昏迷老嫗的小腿脛骨狠狠砸落。這一下若是砸實,便是壯漢也立時骨斷筋折,何況一個氣息奄奄的老婦?

“娘——?。?!”

王猛口中爆出的嘶吼已不似人聲,更像是瀕死兇獸的絕望咆哮。一股肉眼可見的、灼熱的氣浪猛地從他魁梧的身軀上炸開,腳下渾濁的泥水被這狂暴的氣息震得倒卷而起,形成一圈渾濁的漣漪。

時間仿佛在那一瞬被無限拉長。

只見王猛那如同古銅澆鑄的右臂,肌肉瞬間賁張鼓脹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條條青黑色的粗大筋絡在皮膚下如活物般瘋狂蠕動。皮膚表面,竟隱隱浮現出一層細密而詭異的暗青色紋路,絕非尋常血肉之軀所能擁有。

“咔嚓!咔嚓!”

兩聲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斷裂脆響,幾乎不分先后地爆開。

王猛那只布滿厚繭、沾滿血污的蒲扇大手,后發先至,竟如兩道出閘的怒蛟,精準無比地抓住了兩根砸落的水火棍。五指如同燒紅的鐵鉗,猛地向內一合。

碗口粗的硬木棍身,在他那沛然莫御的恐怖指力下,如同朽爛的枯枝,應聲而斷。木屑紛飛,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炸開,混著雨水四散激射。

那偷襲老嫗的差役,臉上的獰笑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綻開,就瞬間凝固,化為極致的驚駭和難以置信。他握著半截斷棍,手臂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巨力反震得高高揚起,虎口崩裂,鮮血直流,整個人踉蹌著向后跌退。

王猛看也沒看他一眼,赤紅的雙目如同燃燒的熔巖,死死鎖定了那個差役頭目。他緩緩松開手,兩截斷裂的木棍“噗噗”兩聲掉入泥水之中。他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身軀帶著一種山岳傾覆般的壓迫感,腳下渾濁的積水被他沉重的步伐踩得“嘩啦”一聲巨響,泥漿四濺。

“三百斤的豬,俺都是一刀放倒的,從喉嚨捅到心窩,血噴出來像條河。你他娘的...又算個什么東西,能擋住我幾拳?”

王猛那雙赤紅如炭的眼睛死死釘在差役頭目臉上,瞳孔深處燃燒著純粹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他那銅澆鐵鑄般的右臂上,暗青色的詭異紋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瘋狂游走、凸起,每一次筋肉虬結的顫動,都發出弓弦繃緊至極限的嘎吱悶響。

那只沾滿污血和碎木屑的蒲扇大手,五指張開又猛然收攏,空氣在他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爆鳴。

差役頭目的三角眼瞬間被無邊的恐懼撐裂。他怪叫一聲,根本顧不得什么官威體面,手腳并用地向后猛躥,只想離這尊驟然蘇醒的殺神越遠越好。泥水被他蹬得四處飛濺。

“攔住他!快!給老子攔住這瘋子!”頭目尖利的嘶嚎帶著破音,在狹窄血腥的肉鋪里刮擦著所有人的耳膜。

余下幾個差役如夢初醒,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兇悍被王猛徒手斷棍的恐怖徹底碾碎。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職責,他們胡亂揮舞著手中半截的棍棒,驚惶失措地朝門口擠去,只想逃離這方即將化為血池的絕地。

遲了!

王猛喉間滾動著非人的低沉咆哮,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煉獄深處,裹挾著積壓了太久的血淚和絕望。他龐大的身軀在這一刻爆發出與其體型全然不符的、豹子般的恐怖速度。一步踏下,腳下渾濁的泥水混合著翻倒的豬肉碎末,炸開一朵巨大的污濁浪花。

他根本無視那幾個擋路的差役,目標只有一個——那個還在狼狽后退的頭目。一只筋肉盤結、布滿暗青紋路的巨手,如同出膛的攻城重錘,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直直抓向頭目的脖頸。那架勢,是要將這顆頭顱生生從腔子上擰下來。

“猛兒——??!”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低嚎,竟是從地上昏迷的老嫗口中發出?;蛟S是母子連心,或許是劇痛刺激,她竟在這生死一瞬猛然驚醒,渾濁的老眼正正看到兒子那只抓向差役的魔爪。

這一聲猛兒,如同無形的冰錐,狠狠刺入王猛狂怒燃燒的魂魄深處。他那雷霆萬鈞的抓攝之勢,竟硬生生凝滯了半瞬。布滿血絲的赤紅眼珠猛地轉向地上的老嫗,猙獰扭曲的臉上閃過一絲掙扎的痛苦。

就是這電光火石般的凝滯,一個落在最后、被同伴推搡得幾乎跌倒的年輕差役,眼中驟然爆發出困獸般的瘋狂。他瞥見幾步外肉案上斜插著的一柄厚背斬骨刀。

那刀身厚重,刃口在鋪內昏黃的光線下閃著冰冷的油光。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他幾乎是撲了過去,一把攥住那沾滿油膩的刀柄,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王猛毫無防備的寬闊后背,狠狠捅了過去。刀鋒破開沉悶的空氣,直指后心。

“猛兒!后頭!!”老嫗的尖叫撕心裂肺。

王猛后背的筋肉如同有生命般驟然漲起,那柄帶著屠宰場腥風的斬骨刀,狠狠扎在他后心偏左的肩胛位置。

“噗嗤!”

利刃入肉的悶響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然而,預想中刀鋒直沒至柄、血如泉涌的景象并未出現。刀尖刺入皮肉不足半寸,竟似扎在了堅韌無比的老牛皮上,再也無法深入分毫。王猛后背那虬結的肌肉和皮膚下急速游走的暗青紋路,竟在瞬間構成了某種非人的防御。

“呃啊——!”劇痛和背后襲來的殺意,徹底碾碎了王猛眼中最后一絲屬于人的理智。那短暫的凝滯和掙扎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純粹、暴戾、毀滅一切的兇獸之光。

他猛地扭身,那柄還插在他肩胛上的斬骨刀,竟被他轉身的巨力帶動著,從年輕差役緊握的手中硬生生拔出,帶起一溜血珠。

他看也不看背后偷襲的差役,那只抓向頭目的巨手軌跡不變,五指如燒紅的鐵鉤,瞬間合攏。

“咔嚓!”

令人牙酸的頸骨碎裂聲,在雨聲、哭喊聲和粗重喘息聲中,顯得異常清脆和恐怖。

差役頭目臉上的驚駭徹底凝固,雙眼暴凸,舌頭軟軟地吐了出來。他那顆還帶著皂隸帽的頭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斜著,被王猛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攥住。王猛手臂上的肌肉如同鋼鐵纜繩般絞緊、賁張,暗青的紋路爆發出微光。

“嗬...嗬...”頭目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身體軟了下去。

“死——?。。 ?

王猛喉嚨里滾出地獄般的咆哮,攥著頭顱的右臂肌肉猛地一絞、一扯。

“嗤啦——!”

如同撕裂一匹浸透了水的厚布,一顆戴著皂隸帽的頭顱,連著一段白森森、血淋淋的斷裂頸骨和扯斷的筋肉血管,被王猛硬生生從腔子上撕扯了下來。

滾燙的鮮血如同失控的噴泉,從無頭的脖頸斷口處狂飆而出,足足噴濺起數尺之高,潑灑在低矮的房梁、油膩的墻壁、翻倒的肉案上,也劈頭蓋臉澆了王猛一身。

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味,混合著生肉和內臟的腥臊,瞬間塞滿了整個狹窄的空間,令人窒息。

那顆頭顱被王猛拎在手中,斷裂的頸骨茬口還在滴著粘稠的鮮血和骨髓液,差役頭目暴凸的雙眼無神地瞪著這血腥地獄,臉上凝固著生命最后一刻的極致恐懼。

“啊——!殺...殺人了??!”剩下的差役目睹這如同地獄惡鬼屠戮般的景象,徹底崩潰。他們丟下手中殘破的棍棒,連滾帶爬,哭爹喊娘地撲向門口,只想逃離這修羅屠場。

王猛渾身浴血,如同從血池中撈出的魔神。他隨手將那還在滴血的頭顱像扔垃圾般擲在地上,頭顱在泥水里滾了幾滾,沾滿污穢。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緩緩掃過那幾個嚇癱在地、抖如篩糠的差役,最后落在那柄還插在自己肩胛上的斬骨刀刀柄上。

他伸出左手,反手抓住那沾滿自己鮮血的油膩刀柄,猛地向外一拔。

“噗!”一股血箭隨著刀鋒的抽出飆射而出,濺在他腳下渾濁的積水里,迅速暈開一片刺目的暗紅。

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左手握著那柄厚背斬骨刀,沉重的刀尖拖在泥水里,發出“沙...沙...”的摩擦聲。他邁開沉重的步伐,如同索命的閻羅,一步步走向最近那個嚇癱在地、褲襠濕透、發出不成調哭嚎的年輕差役。

“別...別過來...饒命...饒命?。?!”年輕差役涕淚橫流,手腳并用絕望地向后蹭著。

王猛赤紅的眼中沒有絲毫波動,只有純粹的、冰冷的殺戮欲望。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斬骨刀,刀鋒上還滴落著他自己的血和差役頭目的血,昏黃的燈光在沾血的刃口上跳躍著死亡的光澤。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币宦暠┖热缤降伢@雷,裹挾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一絲急怒,猛地穿透肉鋪外嘩嘩的雨幕和里面絕望的哭嚎,狠狠撞了進來!

沉重的松木門板被一股沛然巨力從外面“轟”地一聲徹底撞開,碎裂的木屑紛飛。

門口的光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堵住。顏嚴負手而立,墨色錦袍的下擺在涌入的濕冷夜風中獵獵作響,腰間玉帶在鋪內昏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微光。

他抬眼瞬間掃過鋪內人間煉獄般的景象——無頭的尸體、滾落的頭顱、滿地的血污和碎肉、抖如篩糠的差役,以及那個如同血魔降世、高舉屠刀的王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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