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凌波有些慌，一雙手臂在胸前無措交叉收攏，一向擅長信口胡謅糊弄過去的人忽然變得笨嘴拙舌，嘴唇動了幾下，最終一個字沒有說出來。

陸月舒怒意未減，“先是招惹了源真，之后又綁了容不度。紫韻，你到底還想做什么？”

面對陸月舒質問，許凌波心虛低下頭去，小聲辯駁，“我想給小姐退婚?！?

陸月舒正在氣頭上，哪里聽得見她細如蚊蠅的聲音，怒氣猶在，“容不度今日走時并無不悅，想來不會記仇報復，但你不能心存僥幸。”

見許凌波垂首不語，一雙手都快擰成麻花了，陸月舒放柔音調，“先頭這兩個就算了，后面別再招惹別人了。若是惹到記仇的大人物，我可護不住你?！?

“還有，下次再遇上有賊人闖進來的情況，你不要管我，立刻跑出去尋人幫忙。這次只是僥幸，你迷暈了容公子，遇到別人可未必如此幸運，若是不成，豈不是要搭上我們兩個？”

許凌波猛地抬頭，面上一片訝色，“小姐不是怪我擅作主張，約容不度明日去豐和小院？”

“怪你做什么，你做得好?！?

在許凌波驚訝目光中，陸月舒拉著她上床，抻開松軟的被子把兩人都裹進去，繼續夸道，“多虧你機靈，提議讓容不度明天也去，源真脾氣飄忽不定，難以捉摸，但有容不度在，想必不敢亂來。”

容家勘王朝命運，容不度又是容家獨子，一旦喪命，必是驚天巨案，圣上也要過問的。這樣的人物，源真不敢動手。

思及此處，陸月舒越發覺得紫韻機靈聰慧，伸手摸了摸少女逐漸回溫的手指，柔聲問，“剛剛那床被子容不度蓋過了，請師父們再拿一床被子吧?！?

說完起身下床，準備找人去拿被子，許凌波拉住了她。

許是陸月舒的話太過窩心，許凌波忽然生出些恃寵而驕的感覺，語氣哽咽道，“小姐，我想跟你睡在一起?！?

陸月舒溫柔一笑，拉著許凌波躺回床上，“別怕，明早源真師父做過法事，你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兩人睡到下午，錯過了見佛寺的齋飯，許凌波懊惱不已，卻被告知覺醒小師父特意給她們留了飯，就放在鍋里。

她忙道謝，又被小和尚喊住，“施主，這是上好的藥膏，你額頭傷到了，莫忘了及時換藥?！?

許凌波連忙道謝，來見佛寺許久，從住持方丈到小沙彌，無人對她額頭包扎之處有過多一分的關注，就連源真和容不度都不曾有過好奇，讓她幾乎都快忘記自己額頭還有傷。

見佛寺，似乎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修身養性之所，無論是否在此修行，身上都沾染了幾分“不以物喜”的慈悲心態。只是這樣一座寺廟，日后為何會淪為起兵造反的斂金之所。

午飯后，派回家送信的小師父回來，告知消息已送到，婉拒了陸月舒犒勞之意，許凌波只好將那些錢轉做香火錢，交給了負責管理功德簿的智慧師父。

許凌波回屋時，陸月舒早已沉沉睡去，大概是早起的困乏還沒消解掉，她放輕步子，悄悄退出房間，轉身往豐和小院走去。

早上陸月舒醒得太快，有些細節她還沒跟源真交代。

叩響豐和小院的門，鈴聲由近及遠交替響起，源真頂著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來開門，待看清是她，表情有幾分不耐煩，擋著門不讓人進去，“你來干嘛？”

許凌波猛一推門，門驟然大開，源真猝不及防，差點跟門一起甩出去，瞬間清醒，“到底干嘛？！”

許凌波大步流星，“進去說?！?

看著抱拳站在自己面前的源真，許凌波心里五味雜陳。這人最愛戲弄別人，實則根本不會傷人，之所以開一些混不吝的玩笑只是被關在這里太過寂寞罷了。

她的辦法，只能助他暫時離開這座囚牢，卻不能幫他徹底脫困。如果讓他短暫體驗過自由的味道，是不是更會助長他內心對權力的渴望，那自己豈不是害了他。

想到《庶子崛起錄》里源真的結局，許凌波忽然有些不忍。

“如果我說，明日之事，只能讓你暫時離開這里，卻無法讓你重獲自由，你還愿意幫我嗎？”

源真一愣，挑眉笑道，“你還真以為我幫你是為了離開見佛寺?！?

“你個小丫頭，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拗得過那幫人？能幫我離開這里一日，也算你有本事了。”

透過窗戶，源真的視線落到遠處密林，林中鳥鳴陣陣，人跡罕至，但他卻清楚，一旦自己隨意踏出豐和小院，原本靜謐的密林會立刻飛出無數人影，把他壓回去屋里，嚴加看管，直到他放棄離開。

他偏頭看向許凌波，俯身靠近少女，把人圈在椅子上，一股有異于男人身上濃重氣味的女兒清香撲面而來，源真心意一動，“我幫你，另有目的?！?

尾音上揚，一句互相試探的話忽然變了意味。

許凌波杏眸圓睜，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眉毛擰成一團，義正詞嚴拒絕，“不行——”

猛地推開男人，她叉著腰氣勢洶洶道，“我家小姐是要嫁給名門望族相互傾慕之人的，你連一座小院都走不出來，沒資格肖想她?！?

源真看著護雞仔模樣的許凌波，嘴角勾出一絲鄙夷的笑，借此掩飾失望，“我連你家小姐姓什么都沒記住，能肖想什么?！?

“你不是說帶了很多有趣的見聞，什么時候兌現?！?

“我現在就可以講給你聽。”

源真笑著搖頭，一字一頓道，“每個月來佛寺兩趟，親口講給我聽?！?

許凌波大怒，“我每個月才休沐兩日，那豈不是每次休息都要早起往見佛寺跑，最多一次，否則合作取消?！?

早起一天，假期天天早起，她不能忍。

源真挑眉，抿嘴偷笑，“成交?！?

許凌波立刻意識到自己被人耍了。讓困在豐和小院的源真自由一日，原本就是請他幫忙的酬勞，但自己怎么在對方花言巧語下上了套，白白搭上自己未來每個月的一日休沐。

心疼男人，果然沒什么好下場。

擔心許凌波想反悔，源真清清嗓子，繞開話題，“你還沒說要給誰批命，你家小姐嗎？”

提及這個話題，許凌波面色一沉，嚴肅道，“當然不是。批命如果有用，你也不會被困在這里。”

源真語塞，仿佛被人當頭給了一棒。

許凌波自知失言，吐了下舌頭，繼續說，“我不是要請你真的批命，而是要你說一句話?！?

一句可以顛倒乾坤的話。

她信得從來不是命運之說，而是人定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