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拍攝第一場戲，是文才在義莊為僵尸們的燒香的一幕。

這一幕在夜晚，剛好大家完成儀式后不久，棚里還殘留著香火氣味，扮演文才的演員叫做陳志高，沒有武打功底。

卻是從《勝者為王》一直跟著李雷歐等人拍戲的影視培訓班學生，樣子老成，在鏡頭的表現很沉穩，符合文才的老實性格。

李雷歐和謝御寒站在監視器后，耳朵里戴著耳返，手握對講，語氣低沉卻清晰：“準備——鏡頭一、場記、開機！”

“Action！”

這一聲落下，片場瞬間安靜下來，仿佛所有人的心都集中到了鏡頭中那一方狹小空間里。

這部《僵尸先生》，正式開拍了。

夜幕低垂，訓練基地棚內的燈光投射出昏黃的光圈，

打在義莊布景那張破舊供桌上，香爐內殘余的香灰依然繚繞，空氣中混著煙火氣和青草味，恍若真有靈異氣息在纏繞。

李雷歐耳返中那聲“咔噠”落下，片場瞬間沉寂。陳志高披著破舊的藍布袍，小心翼翼走到香案前，雙手顫顫捧著香，臉上的神情滿是拘謹與不安。他磕頭、舉香、喃喃低語，按照事先排好的動作一一完成。

“卡。”

第一遍，李雷歐便按下了對講器。

“怎么了？”謝御寒湊過來問。

“差點感覺。”李雷歐皺眉，“他的眼神沒進去，像是按部就班在完成動作，不像一個真心怕鬼、又被師傅強派來值夜的半吊子。”

謝御寒撓了撓頭：“可是……他剛才演得挺流暢啊？”

李雷歐搖搖頭，沒說話，只是示意陳志高回到起點再來一遍。

第二遍，第三遍，第五遍……

陳志高的動作越來越熟練，臺詞也背得滾瓜爛熟，可李雷歐每次看完監視器都冷著臉按下“卡”。一遍一遍地重復，整個片場的氣氛也逐漸凝重起來。

“卡！”

“卡——”

“卡！”

到了第二十七次時，朱彤彤實在忍不住，湊到藍芷凝耳邊低聲抱怨：“這戲李導是不是拍過頭了？我都能背下陳志高的臺詞了。”

藍芷凝輕聲道：“別說話，他現在眼神特別兇。”

“他是不是太較真了點？”副導演小宋偷偷看了李雷歐一眼，小聲跟謝御寒抱怨，“這一場就文才拜香，按我們原來的標準，兩三遍就過了吧？就算當練手也不至于這么卡。”

謝御寒也有些心煩，卻沒說什么。

他知道李雷歐是個天才，尤其對開場戲格外執著

——他說過，第一幕是定調，要觀眾一下子就被電影的氣氛所感染。

“再來一遍。”

“鏡頭準備好——”

“Action！”

陳志高又一次跪下，舉香，開口念詞。

他的神情開始趨于自然，聲音也有了細微的顫抖，可就在李雷歐抿唇想等完這次，手卻還是不自覺按下了對講器。

“卡。”

這已經是第九十五次了。

“李導！”攝影助理終于忍不住，“我們都快拍到凌晨了，真的沒問題嗎？”

“你們自己看回放。”李雷歐指著監視器，“他動作做到了，但眼神還是不對。

他像在演‘一個害怕的值夜人’，不是那個‘文才’。”

這不是化妝問題，李雷歐已經讓韋姐調整了他臉上的陰影、腮部的老化效果，已經有原版文才七八分神韻了。”

是的，《勝者為王》任務結束后，李雷歐的【表演化妝】技能已經升到了Lv1，雖然稱不上大師，但已能基本指揮化妝師還原出許冠英飾演“文才”時的神態特征。

陳志高也化得極像：高額頭、厚眼袋、唇色偏暗，甚至連鞋都特地選了略大一號，讓他走起路來有點滑稽的踉蹌感。

但“像”，不是“是”。

那股許冠英式的滑稽、膽小、悲情和憨氣交融的神韻，陳志高沒有。

別人以為李雷歐是瘋了，可是他卻知道真正原因

——許冠英是天才。

他以文才一角榮獲當年金像獎最佳男配角，諷刺的是，他對此獎項卻毫不在意，甚至覺得自己才該是主角。

這種傲氣與自負，反而成為他表演中那種“帶著一點自尊的窩囊”的底色。

可現在，李雷歐沒許冠英。

他只有陳志高——一個雖然聽話、踏實，卻相貌平凡無奇的影視班學生。

就因為相貌原因，他的演技雖然出色，卻一直得不到機會。

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用技能【演員修養】Lv3，盡可能將這位學生推向許冠英的級別。

技能一激活，李雷歐每一次“卡”都有意引導：

讓陳志高去感受鏡頭下的恐懼節奏、讓他在重復中自然釋放情緒、讓他學著用肢體語言補充臺詞空白。

他甚至親自做了一遍示范，站在香案前，臉上的神情的平靜中帶著一種淡然，可是卻從其小心翼翼的謹慎動作中看出角色的害怕。

“懂了嗎？”李雷歐站起身，看向陳志高。

后者滿頭大汗，嘴唇顫抖地點頭，又像是被一種無形壓力壓得直不起腰。

“再來一次。”李雷歐聲音沙啞，卻不容置疑。

終于，第九十八次。

陳志高站在鏡頭前，燈光一亮，他整個人仿佛在無數次洗禮后完成了蛻變。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表演害怕”，而是真切地透出一種“我不做，但我沒得選”的恐懼。

他的手在舉香時輕輕顫抖，眼神里混著遲疑、敬畏與一點不情愿。

他每一次給棺材低頭拜香，像是在認真完成一項重大的使命。

這一刻，李雷歐終于沒再喊“卡”。

他屏住呼吸，看著陳志高完成整場戲。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這個不是“陳志高在演文才”，而是“文才”真的站在那里，在義莊里，夜風里，孤身一人地向那一排排僵尸低頭。

張輝半天沒說話。直到片場再度恢復燈光，他才低聲感慨一句：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李雷歐沒回頭，只是長長吐了口氣，說了一句：“如果用膠卷拍，這場戲光膠卷錢就能讓成本增加好幾倍。”

謝御寒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揉了揉自己那干澀的眼睛

——第一幕就拍了將近一百遍，這樣還得了？李導該不會中邪了吧？

他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夜幕，在心里拜了拜：“佛主耶穌關二爺保佑，一切順利啊……”

這一夜，棚里燈光直到凌晨三點才熄滅。

但這個世界的“文才”，終于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