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的開拍，是在清晨五點，距離第一幕“文才燒香”結束不到兩個小時。

棚外天色已經泛白，然而棚內依舊昏暗，燈光精準投射在布景區域，營造出一種“夜已深、邪未散”的壓迫感。

所有人剛松了一口氣，就又緊繃起來。

這場戲，是李雷歐親自上陣飾演秋生，與文才對手戲。

劇情設定是：秋生為了捉弄膽小的文才，假扮成僵尸嚇唬他，卻意外地在追逐打鬧中撞落一排僵尸封印，真正的僵尸蘇醒，場面失控，兩人驚魂大亂。

“按照李導設計的分鏡，這一段又是動作，又是表演，又要做特效合成定位，別太嚴格了吧……”副導演小宋抱著場記板，一邊打哈欠一邊心虛地嘀咕。

然而他這句還沒說完，就聽到耳返里李雷歐沙啞卻清晰的指令響起：

“鏡頭一，場記，開機——Action！”

追逐戲正式開始。

陳志高飾演的文才，剛從義莊的內室探頭出來，就被秋生“僵尸裝扮”的李雷歐撲面一嚇，整個人慘叫著后退，一邊蹦跳一邊尖叫著喊“救命”，落荒而逃。

棚里頓時響起一陣憋笑聲，謝御寒也忍不住笑出聲：“還挺像的！”

這一幕笑點十足，陳志高演得入木三分，跌跌撞撞，幾乎和原版文才的慌張反應一模一樣。

所有人都覺得，這場應該會順利。

可他們沒想到，喊“重來”的居然是——李雷歐自己。

“再來一遍。”他皺著眉，看著回放監視器，“我的動作不對，腳步僵，身體不夠靈活，表演的穿透力也不對。”

謝御寒：“……？”

“你不是主角，你是秋生啊！”朱彤彤看不下去，小聲抗議，“你演得已經夠嚇人了，再來，文才都得真的嚇出心理陰影！”

可李雷歐沒有聽。

第二遍、第三遍……

第十五遍的時候，他開始重新調自己的走位角度、肢體節奏，還找來負責動作的龍虎武師和自己演習一下。

第十八遍，他直接脫下僵尸衣服，在后臺空地來回練動作，走位、轉身、撲擊、轉折……每一個動作都要恰到好處。

“他瘋了。”謝御寒咬牙，“自己給自己卡戲還卡這么狠？”

“你們不懂。”藍芷凝在一旁抱著音軌筆記本，輕聲道，

“他要的是那種‘動作與角色完美融合’的感覺

——他不是在演秋生在嚇人，而是秋生‘活在那個世界’，自然地用那些動作嚇人。”

“可這是文戲，又不是武戲……”

“不，這正是關鍵。”藍芷凝盯著李雷歐的身影，語氣凝重，“秋生的第一次出場，定了他的性格基調——調皮、機靈、帶點狡猾，還得有動作戲的利落。不能差。”

李雷歐心里很清楚，哪怕他身負系統獎勵加成，可【演員修養】Lv3的潛力若不充分挖掘出來，一樣達不到原版《僵尸先生》那種“魔性的自然感”。

所以他用卡戲的方式給自己施壓，不斷用技能調整自己的節奏感。

第25次，他嘗試用一段輕柔的助跑動作取代原來的蹦跳。

第30次，他練習在撲擊瞬間制造出比“人扮鬼”更像“鬼變人”的詭異感。

第38次，他終于融入了自己的特色——一個古靈精怪的倒霉鬼，在玩笑中自我狂歡的勁頭。

陳志高早就能準確做出文才的所有反應，每一次都精準不差。

攝影助理、燈光師、錄音師都幾近崩潰。

“導演！”場務邊打哈欠邊嘟囔，“你拍的是電影不是紀錄片，咱求個及格得了……”

“你們覺得及格，那就只會是失敗。”李雷歐咬著牙回答，“我要的是院線經典。”

終于，第五十七次——

秋生“詐尸”起身，一聲怪叫撲向文才，腳步輕靈、身形帶著蹦跳，眼神一半詭異一半滑稽；

文才尖叫著連滾帶爬逃開，兩人你追我逃，撞翻一排封印，黃色符紙隨風飛舞。

咔——！

現場一片死寂，沒有人出聲。

因為，他們看著回放都知道：就是這種感覺！

“就是這個。”李雷歐看著回放，眼神終于放松，“這才是‘秋生出場’該有的感覺。”

他不是錢小豪，可這一刻的秋生，有了自己的魂。

“行了，休息半小時。”他拍了拍陳志高的肩，“你也辛苦了。”

陳志高咬著牙笑了笑，卻是眼圈發紅。

他知道，這不是屬于自己的光輝時刻，但他也知道，他能成為“那個文才”的一部分，是因為眼前這個人，把自己逼到了極限。

張輝一屁股坐地上，苦笑著自言自語：“拍秋生都拍五十多遍，這要拍九叔得拍多少遍？李導，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謝御寒臉色也有些難看：“早知道我就不客串四眼道人了……我感覺以李導的標準，我們得拍兩百遍。”

第一天才拍了兩幕，看著大家人困馬乏，李雷歐只能先手工。

藍芷凝沒有立刻回休息區，而是等其他人散去后，悄悄走到李雷歐身邊。

她看著他臉上的汗水和略顯疲憊的眼神，猶豫了一下，輕聲道：

“你可以不用這么苛求自己的，李同學。”

李雷歐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眼里浮現出一絲暖意，但隨即轉為苦笑。他靠著拍攝器材的架子坐下，擰開水瓶喝了一口，聲音低啞卻清晰：“可我不這么逼自己，誰來逼我呢？”

藍芷凝蹲下身，在他身邊坐下。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陪著他。

良久，李雷歐才緩緩道：

“你知道的……我們的電影沒名氣，所以一開頭就是動作橋段+性格定調，再加笑點節奏……這一段不立住，后面就全廢了。

觀眾不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心的繭子，語氣比剛才更低了一些：“我們現在的拍攝資源，說白了也就勉強夠一部中成本影片。”

果然一上來就拍‘院線級動作喜劇經典’，這跨度太大了……

但李雷歐沒得選。

他必須把它拍成——那種，能在電影院一代代放下去、讓人笑著又嚇一跳的那種電影。

因為

——在地球上那沒落的僵尸靈幻電影讓他感覺深深的遺憾。

李雷歐頓了頓，嘴角動了一下，露出一點自嘲：“我可以接受失敗，但我不能接受——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而失敗。”

藍芷凝看著他，壓低了聲音：

“你已經夠努力了。我們大家都看得見。”

李雷歐的回答沙啞卻堅定：

“但還不夠好。我不要‘看得見努力’，我是要大家都看得見的效果。”

藍芷凝眼神復雜，卻沒有再說什么。

她唯一能做的，是陪著他，到他們真正拍出那成為經典的電影，她相信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