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洋文化史·第2卷:中世紀海洋文化史
- (美)瑪格麗特·科恩主編 (英)伊麗莎白·蘭伯恩編
- 1338字
- 2025-05-27 16:46:45
“最以陸地為主的時期”?
研究海洋的學者們會贊成卡倫·魏根的說法,即,在大多數學者的心理地圖上,“海洋被奇怪地遮住了”(2007:1)。塞巴斯蒂安·索貝奇所哀嘆的對大海的充耳不聞,他們是再熟悉不過了。重要的是,一些研究歐洲中世紀歷史的史學家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在學術上的失聰之外,是否還有更多的因素在起作用?猶太—基督教共有的傳統是否比世界上其他信仰更有抵觸海洋的含蓄傾向(Connery 2006;Gillis 2012; Sobecki 2008)?他們認為,這種態度的根本原因,是在猶太—基督教共有的傳統中,土地被確立為“《圣經》地理中的核心角色”(Gillis 2012:10),而非陸地的海洋被視為陌生而可怕的空間。有大量的資料建立在這一觀點的基礎上,并似乎證實了這一觀點,尤其是用大海來表現西蒙娜·皮涅特所說的新伊比利亞的“荒野”。然而,一項又一項的研究,無論是對文學資料還是對物質文化的研究,都頑固地表明,更多的情況下是現代學者對大海充耳不聞(Rüdiger 2017),而不是資料本身保持沉默。海洋大量地存在于各種各樣的資料中,并且,像索貝奇展示的那樣,海洋作為思想的知識投影的場所,遠比它僅作為可怕而空曠的空間要豐富得多。
我們已經提到過,本質上以陸地為中心的說法曾被認為與婆羅門印度教有關,但這已被證明是毫無根據的。同樣,在一些研究中,如澤維爾·德普萊諾(Xavier de Planhol)的《伊斯蘭教與海洋:清真寺與水手,七至二十世紀》(L’Islam et la mer: lamosquée et le matelot, vii e—xx e siècle)(2000)中,“伊斯蘭”對海洋有著根本厭惡的觀點,已被大量的文字和物質證據全面否認和反駁(Conrad 2001)。正如索貝奇所示,我們的資料常更喋喋不休地在談論與海洋的其他關系,而不僅僅是恐懼。一些人認為,除猶太—基督教本身之外,是新教徒“對海洋的恐懼”積極地遮擋了許多學者的心理地圖(Delumeau 1989; Hegel 1970)。猶太—基督教共有傳統中以陸地為中心的問題以及它對海洋研究的影響,應得到更仔細的觀察和更細致的評價。但很可能的是,本質上以陸地為中心的恰恰是西方的學術傳統,而不是它所研究的文化或信仰。不過,目前毫無疑問的是,正如中世紀史學家讓·呂迪格爾(Jan Rüdiger)所批評的那樣,“對當今的歐洲人來說,中世紀總體上是所有時期中最以陸地為主的時期”(Rüdiger 2017:35)。
在我們這一時期,南島人在太平洋和印度洋遷徙的新證據,只是有助于挑戰中世紀以陸地為中心的觀點。事實上,如果在這些航行里我們再加上維京人橫跨北大西洋,一直到格陵蘭島和紐芬蘭的遠航和定居,那么800年到1450年的幾個世紀與海洋的關系并不比后來更疏遠。我們發現,從9世紀到15世紀都存在密集而大規模的遠洋航行,沿非洲—歐亞大陸的西北海岸和東南海岸,直至美洲的東西部邊緣。目前,15世紀被視為海洋文化史上的關鍵時刻,按照彼得·米勒的術語(2013:2—3),是僅有的兩個“海洋世紀”之一。他認為,在15至20世紀,首先通過探險,而后是通過海洋戰爭,海洋成為人類經歷不可避免的存在,并因此確定了它在文化史中的地位。剛剛討論過的考古新發現和科學分析技術,雖然難有理由反駁15世紀末之后人類流通的新的全球性質,或大型遠洋船舶和潛艇的發明帶來的密集、新型的海洋立體居住,但很有用地消除了這種整齊劃一的分期。需要多少人航行、需要航行多遠才能確保他們在海洋文化史上的地位?要過多久我們才會承認中世紀和15、20世紀一樣是海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