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克·托德走到了屬于他的那一張辦公桌前，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里，緊緊地攥著一個堅硬的小方塊。

那是技術支援組公用的，帶著定制鋼印編號的U盤，上面還貼著維姬特別定做的貓meme貼紙。

為了在重案二組的晨會之前拿到需要的數據，他特意把自己的上班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清早的辦公室空空蕩蕩的，只有墻角的一盆綠植，還算是個有生氣的活物。

他沉默地坐在了位置上，手依然緊握著那個U盤，直到金屬外殼已經到達了人體的溫度為止。

“惹上大麻煩了……”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地對自己說，“怪不得一組想把這個案子當成自殺直接結案。”

清泉生物科技公司，是阿卡姆市在遭遇了造船業(yè)破產潮和海港停運之后，極少數依然堅持留在市內的幾家大型現代化企業(yè)之一。

它每年為這座城市貢獻的財政收入，幾乎與阿卡姆市警察局全年的財政預算持平，并為全市提供了數以千計的工作崗位和一大筆公益基金。

正因如此，即使在業(yè)內有著“禍水公司”的美譽，這家公司依然成為了阿卡姆市政廳的心肝大寶貝兒。

如果斯蒂芬·霍爾的死因，真的與他所在的這家公司有關的話，盧克可以保證，就算是查出了案件的真兇，各大報刊和新聞媒體上，也不會有一點兒水花。

對這件事的所有記錄，都只會被淹沒在自媒體和娛樂小報的陰謀論中，成為社會邊緣人士口中的又一起世界末日即將到來的征兆。

清泉公司甚至都不需要花費額外的時間和精力，讓法務部門出面去恐嚇他們，只需要讓公關部門略微出手，就能將這場丑聞消滅于無形之間。

盧克習慣性地用食指指尖有規(guī)律的敲打起了桌面，這是他在思考時最經常做的手部動作，能夠有效的緩解焦慮情緒。

還沒等他考慮清楚，是找伊凡組長想辦法推掉這個案子，還是繼續(xù)調查，直到警局高層在更高層的指示下介入為止，一道熟悉的聲音，伴隨著“噠噠”的高跟鞋落地聲，在這間空蕩蕩的辦公室里響了起來。

“早安，琴鳥。”

來人正是出差了一整周，剛剛從加拿大返回阿卡姆市的希爾達·蘭道爾警督。

‘啊……救世主降臨了！’盧克在自己內心的深處，發(fā)出了小聲的歡呼。

他露出了一個本周以來最為真誠的笑容：“早啊，希爾達，歡迎回來。”

得到了預想之外熱烈歡迎的希爾達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用有些挑剔的目光審視著他：“你只在有事找我?guī)兔Φ臅r候，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說吧，又惹了什么事？”

盧克用了大概三分鐘的時間，快速地向她解釋了，這個被稱為“車庫謎影：絞首”的案件的始末，以及清泉生物科技公司及其旗下的生物質能轉化中心可能存在的問題。

“唉……”

希爾達沉嘆了口氣：“局長辦公室上一次收到州議員辦公室的警告信，才只是兩周前的事。”

“如果我們每個月都要惹上至少兩次這種級別的麻煩，那么在下個財年里，APD的年度預算一定會很難看。”

“相信我，到時候，格林伯格局長的臉色只會更加的難看。”

看來，這個強悍如母獅的女人，在面對難以戰(zhàn)勝的對手時，也會選擇避戰(zhàn)。

盧克有些猶豫，但還是開了口：“目前來看，也不一定是他們做的，我只讓維姬調查了有銀行記錄的大額資金流動，但請職業(yè)殺手的人一般都會用現金交易。”

“這種話，連你自己都說服不了，”希爾達笑了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從維姬說出違規(guī)排放污染物質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把禍水公司釘死在了兇手的名冊上了。”

“但……如果你真的要去找他們的麻煩，那查案的方法，還要再想一想才行。”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顯示的時間：“我會和伊凡談一談，晚點的時候，你叫上他來我辦公室。”

盧克張大眼睛，乖巧地點了點頭。

“別用那個表情，”希爾達露出了不快的神色，“維姬可不會像你這樣給我添麻煩。”

話音落下，她直接轉過身子，離開了辦公室。

直到她的腳步聲穿過走廊，逐漸漸弱，盧克才收起了那個模仿自維姬的小表情。

他很清楚這個表情對希爾達的殺傷力。

畢竟，如果不是為了維姬，希爾達·蘭道爾根本不會加入APD，甚至都不會留在她出生長大的阿卡姆市。

7年前，年僅12歲的維姬·普朗特，在親眼目睹父母死于入室搶劫之后，患上了嚴重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綜合征。

彼時的盧克，剛剛結束了長達四年的海軍役期，為了拿到大學入學推薦信，不得不再次成為了老杰夫的論文素材。

在老杰夫經營的那家蘭道爾心理健康康復中心的候診間里，盧克第一次遇見了比他小了整整9歲的維姬，這兩個被心理醫(yī)生判斷為難以融入社會的怪胎，就這么成為了朋友，直到今天仍是如此。

與至今都沒有得到完整心理學定義的盧克不同，維姬的病歷，標準得簡直可以被寫進教材，提供給兩位蘭道爾教授的學生作為課堂資料使用。

阿斯伯格綜合征、兒童強迫癥、PTSD，每一條單拎出來都可以寫上幾萬字的論文，讓一名博士生成功拿到畢業(yè)證書。

她甚至從來都沒有去過學校，而是接受了來自父母的家庭教育。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在12歲時，還不能正常和陌生人對話的小女孩，卻在父母去世的一周時間之后，用一臺有些過時的iMac，黑進了APD的數據庫。

一直等到APD當時的技術支援組主管找上門來，那臺iMac的主人、維姬的主治醫(yī)生希爾達·蘭道爾，才真正知道，自己的這位看起來并不起眼的小病人，捅出了多么大的一個簍子。

在殺死維姬父母的兇手被捕后，希爾達便以特聘心理學專家的身份加入了APD。

她花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完成了聯邦調查局的犯罪心理學培訓，從一名醫(yī)生，轉職為了警察。

在高學歷的加持和蘭道爾家族的支持下，希爾達的職位像是坐火箭一樣飆升，只用了短短5年時間，她就從入職時的警探升職為警督，甚至還掛名了技術支援組的主管。

這也是維姬能夠加入APD，獲得一份穩(wěn)定工作的原因之一。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在計算機安全方面，有著天生的才華。

……

希爾達離開后，盧克又獨自在辦公室里呆坐了一會兒，他打開了自己一筆未落的論文文檔，對著它盲目地敲了幾下鍵盤，又快速把剛剛打下的字母全部刪除。

或許，什么都不做，才是現在最好的做法。

一直等到時間已經臨近八點，重案二組的警員們才陸陸續(xù)續(xù)到達了警局。

今天沒有晨會，已經分好了組的警員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交流著前一天的工作內容，代理組長伊凡·沃洛科夫也依然保持著高能量的姿態(tài)，就連走路的步伐都像是裝了彈簧一樣。

說實話，盧克很羨慕他的這種精神狀態(tài)。

伊凡組長很快就注意到了盧克的視線，邁著輕松的步伐，來到了他的辦公桌前。

“喲，神奇小子，今天來的很早嘛！”他大大咧咧的向盧克打了個招呼。

盧克回給了他一個角度一模一樣的笑容：“我這里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先說好消息吧，一大早的，不要被壞東西搞壞了心情。”

“蘭道爾警督出差回來了，她讓我和你一起去一趟四樓的辦公室。”

“這都算是好消息的話，那壞消息呢？”

“斯蒂芬·霍爾的案子，可能與禍水公司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