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審訊室的中央空調，長期被設定在低于華氏60度（約15攝氏度）的低溫，用來增加被審訊者的壓力，但實際上，審訊室并不是整座大樓里空調溫度最低的房間。

數據中心才是。

這個一般被簡稱為“機房”的大房間，位于阿卡姆市警局總部“堡壘”的地下一層，使用的雖然是州政府統一采購的標準化設備，但在幾位熱心于設備調試和代碼優化的技術員的共同努力之下，讓APD擁有了全馬薩諸塞州最堅固的防火墻。

這幾位技術員所屬的技術支援組辦公室就設置在機房的隔壁，導熱性能極強的石墻，讓技術支援組辦公室的平均溫度低于了審訊室，成為了APD第二寒冷的房間。

正因如此，在前往這間寒冷的辦公室前，盧克穿上了他那件很久都沒有上過身的警員外套，還順便在外套的口袋里塞進了兩大罐巧克力豆，作為獻給機房之神的貢品。

臨近晚餐時間，APD的老電梯人滿為患，他花了整整十分鐘才擠了進去，不算是很順利地抵達了技術支援組所在的地下一層。

雖然已經在為刑事重案組工作，但在名義上，盧克依然是技術支援組特聘的審訊專員，正因如此，他輕易地就用脖子上懸掛的證件刷開了辦公室的電子鎖，這讓他節省了很多時間。

畢竟，APD里幾乎所有的部門，都在排著隊向技術支援組提交工單，希望能盡早獲得他們需要的數據和資料。

能早他們一步進入這個房間，就能領先一步拿到他需要的東西。

“嗨！”盧克從口袋里拿出了一罐巧克力，輕輕搖晃著，想要以此吸引著技術宅們的注意力。

可惜的是，他失敗了。

唯一一個注意到他的存在的，是負責硬件維護的馬爾科姆·詹金斯，他是個內向的消瘦青年，臉上有著一塊大大的胎記，由于形狀特殊，被技術部的其他成員戲稱為“免費的多米諾面具”。

盧克進入房間時，馬爾科姆正在往自己的雙肩包里塞著筆記本電腦，在聽到盧克的招呼聲后，他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加速了收拾背包的過程，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顯然，他是這間辦公室里，唯一一個會按時下班的人。

而盧克要找的，則是會在這里待到最晚的那個人。

他移動腳步，走到了與機房只有一墻之隔的位置，整間辦公室里最寒冷的角落。在那個角落旁邊，就是他的那張辦公桌在被搬到3樓之前所在的位置。

“嗨，維姬，有空幫個忙嗎？”

“……”

他并沒有得到回答。

盧克把手中的巧克力豆放在了面前的電腦桌上，雙手合十，用戲劇性的虔誠姿勢再次發出了請求：“全阿卡姆市最好的黑客，APD的機房之神，萬能的維姬·普朗特小姐，我需要你的幫助。”

全阿卡姆市最好的黑客正用一條珊瑚絨毯子把自己緊緊地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了一雙眼睛和在鍵盤上忙碌著的十根手指。

她顯然很滿意盧克的這番帶有表演性質的玩笑表現，但卻并沒有從屏幕上那些盧克完全看不懂的代碼和數據中抽身出來，而只是沖著他抬了抬眼皮。

盧克立刻心領神會地彎下了腰，在維姬伸出手之前，就幫她打開了裝著巧克力豆的罐子，然后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這些貢品推到了她的手邊。

“是之前一組那邊來登記過的案子，死者名叫斯蒂芬·霍爾，他死的很專業，我是說，大概率是專業人士動的手。”

“你知道的，最近暗網上職業殺手的報價已經直逼六位數，即使是出身中產家庭，他身邊能拿出這筆錢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需要相關涉案人員的財務報告。”

“求你了……”

他把雙手合在一起，高舉過頭頂，作出禮拜的姿勢。

露在毯子外面的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笑得瞇了成了一條縫，萬能的維姬·普朗特開了口：“我很忙，東西明早之前發你郵箱。”

盧克松了口氣。

“謝謝你，偉大的機房之神。”他抖了個機靈。

“得了吧，”女孩翻了個白眼，“你每次都是這樣，提出問題的時候像是小丑一樣，得到答復之后就變成了蝙蝠俠。”

“對了，多米諾……我是說，馬爾科姆那家伙又沒有關好門，你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門鎖好！”還沒等盧克和她再閑聊上幾句，萬能的機房之神就下達了逐客令。

“還有，我已經看到了，你外套左邊的口袋里，也有一罐巧克力。”

……

第二天一早，盧克到達辦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檢查起了自己的電子郵箱。

在連續屏蔽了好幾封建材商店和槍店的廣告信，又刪除了一封明顯是來自警局安全部門的釣魚郵件之后，他終于在收件箱里翻到了維姬的郵件。

發件時間是今天早上的3點鐘，看來，APD的機房之神又一次熬了個通宵。

盧克在筆記本電腦的觸控板上劃拉了一下，打開了郵件。

“我查了你要的東西，那幾個人沒有什么大額的資金流動，但我有別的發現，很有趣，你應該下來看看。”

維姬的郵件內容很短，但卻非常能激起人的好奇心，盧克這次連外套都沒有拿，就直接沖下了樓，為了節省等電梯的時間，他直接走了樓梯。

“啊……你來了。”

維姬明顯比昨天更沒有精神，整個人蜷縮在毯子里，連手指頭都不愿意露在外面，一看就是正處在通宵之后的偏頭痛中。在她的手邊，盧克昨天打開的那罐巧克力豆已經空了一半。

盧克先幫她合上了塑料包裝的罐口，然后才發問道：“我看了你的郵件，你發現了什么？”

“哦……是的，這是你要的財務報告，”維姬在毯子下面敲了敲鼠標，喚醒了屏幕，“沒有什么值得關注的東西，今年內最大的一筆支出是他本人信用卡的消費記錄，一共7200美元，花在了美整形醫院里，大概是他老婆想做個拉皮手術吧。”

“很遺憾，做了面部整形的是他本人，”盧克笑著說，“這個價格，應該只是給他那個昂貴的屁股下巴做了一次修整。”

“哦，這樣嗎？”一夜沒睡的維姬有些提不起勁來，對他的爆料也不是很感興趣，“但愿這和他的死沒有什么關系。”

“說到這個，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昨天晚上的發現吧。”

“我在本地的一個不對外開放的生存狂熱者論壇里，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我們的這位死者，斯蒂芬·霍爾，他所在的清泉生物科技公司，最近似乎被那群認為地球隨時都會毀滅的世界末日愛好者盯上了。”

“論壇的一位版主在海邊的一處懸崖下面，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排污管道，并對附近的海水進行了取樣。”

“他們用化學儀器進行了分析，認為清泉公司正在向大海排放危險的有機化合物。”

“而斯蒂芬·霍爾本人，正是生物質能轉化中心的業務主管。”

“生物質能轉化中心？”盧克沒有聽懂這些新興公司的黑話。

“是清泉生物科技公司少數對外公開的業務部門，他們宣稱自己通過化學方法，把生產生物制劑過程中制造出的有機廢料，全都轉化成了清潔能源。”維姬懶洋洋地回答。

盧克皺起了眉頭：“如果論壇上的內容都是真的，斯蒂芬·霍爾到底是在為那家公司做什么工作？”

“不知道，我只負責搜集資料，至于分析和判斷，那是你們的活兒，”維姬從毛毯里鉆了出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需要的資料自己拷貝，我去機房睡一覺，天塌下來之前不要喊我。”

在她離開之前，盧克再次做出了那個膜拜的動作，這并不是什么表演，而是他和維姬之間，維持了差不多十年的小小游戲。

“謝了，偉大的維姬百科。”

“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