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陣型,燈身上的古老符文在晨光中若隱若現,仿佛在訴說著千年的傳承。王鑫剛站定,就感覺背后被人輕輕戳了一下。
“師兄也是來測靈根的?“一個清脆如銀鈴的聲音響起。
王鑫轉頭,看見個扎著雙髻的小姑娘,約莫十三四歲年紀,眼睛亮得像山澗里的黑曜石,在晨光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她腰間別著個精巧的草編蟈蟈籠,隨著動作一晃一晃的,籠子里還真傳出幾聲清脆的蟲鳴。
“我叫楊玲,梨樹溝來的。“小姑娘自來熟地湊近,身上帶著淡淡的藥草香,“昨兒乘仙鶴來的,吐得我昏天黑地...“她突然瞪大眼睛,指著王鑫的肩膀,“呀!你肩上沾著青鸞羽!這可是祥瑞??!“
王鑫正要回答,渾厚的鐘聲突然變成急促的連環響,震得人耳膜發顫。只見六道劍光破空而來,穿墨藍道袍的修士御劍而降,衣袂翻飛間盡顯仙家氣度。為首的白須老者袖口繡著三朵金云,在晨光中熠熠生輝。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零星幾個膽小女孩壓抑的啜泣聲在空曠的試靈臺上回蕩。
“老夫函云宗外門長老周清元?!鞍醉毨险呗暼绾殓姡總€字都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今日擇徒大典,先測靈根純度。“他大袖一揮,十二道金光激射而出,精準落入每盞青銅燈的燈芯,“燈焰過三尺者留?!?
測試開始后,各峰長老陸續現身云端,或坐或立,神情各異地觀察著下方的選拔。函云宗分天劍峰、丹鼎峰、靈獸峰、玄機峰和浮玉峰五脈,每十年開山收徒一次,各峰都會挑選適合本脈功法的弟子。據說這次大典,連常年閉關的掌門都破例出關,暗中關注著選拔情況。
第一個引起轟動的是個名叫蕭寒的少年。他約莫十七八歲年紀,面容冷峻如冰,背后負著一柄黑鞘長劍,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卻又不失內斂。
當蕭寒踏上試靈臺時,九盞青銅燈同時爆發出刺目金光,燈焰直沖云霄,在空中凝結成一柄巨大的金色劍影,劍鋒所指,云層自動分開,露出湛藍的天空。
“金靈根九成二!“天劍峰首座凌虛子直接從云端落下,寬大的道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激動地抓住蕭寒的手腕,一股靈力探入,“好!好!天生劍骨,經脈通達,此子當入我天劍峰!“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據說蕭寒來自北境劍修世家,七歲就能劍氣外放,十二歲獨自斬殺過一頭雪原狼王。此刻面對眾人驚嘆,他只是微微頷首,眼中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此子心性沉穩,不驕不躁,正是修劍的好材料?!傲杼撟訚M意地捋著長須,對身旁的執事弟子吩咐道,“去取我的'青霜劍訣'來,今日就傳他入門?!?
緊接著上場的是一位名叫柳青煙的少女。她約莫二八年華,眉目如畫,舉止端莊,一襲淡青色長裙襯得肌膚如雪。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指尖泛著淡淡的玉色光澤。
柳青煙剛站上石臺,青銅燈就燃起青紅相間的火焰,火焰中隱約可見一尊小巧的丹爐虛影,爐蓋開合間,有淡淡的藥香彌漫開來。
“火靈根八成,木靈根七成五!“丹鼎峰長老妙丹真人眼前一亮,從云頭飄然而下,“雙靈根平衡度如此之高,實屬罕見!“
柳青煙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雙手奉上:“這是晚輩自煉的養氣丹,請長老過目?!?
妙丹真人接過玉瓶,輕輕拔開塞子,倒出一粒丹藥放在掌心細看。只見丹丸圓潤如玉,表面有三道清晰的丹紋,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青光。
“十六歲就能煉出三轉丹藥?“她驚訝地抬頭,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火候掌控得恰到好處,藥材融合完美...好!從今日起,你就是我親傳弟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叫楚瑤的少女。她約莫十五六歲,一身獸皮短打,肌膚呈健康的小麥色,眼睛大而靈動。最特別的是她身邊跟著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額間有一道金色豎紋,尾巴尖上還帶著一抹赤紅。
“靈獸親和體質!“靈獸峰首座萬獸尊者直接從坐騎上跳下來,那頭威風凜凜的碧眼金雕發出一聲清唳,振翅飛上高空。萬獸尊者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臺前,眼睛死死盯著那只白狐貍,“這是百年難遇的御獸天才啊!“
測試時,楚瑤的靈根只有六成純度,勉強達標。但當她和白狐貍同時觸碰試靈燈,奇異的一幕發生了——燈焰竟化作各種靈獸形態,在空中奔騰飛舞。有展翅高飛的仙鶴,有踏云而行的麒麟,甚至還有一條迷你蛟龍在火焰中游動。
“靈獸峰就需要這樣的人才!“萬獸尊者哈哈大笑,聲如洪鐘。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靈獸袋,輕輕一抖,一只毛茸茸的三尾靈狐幼崽跳了出來,“丫頭,這小家伙就送給你當見面禮了!“
楚瑤驚喜地接過靈狐,那小東西立刻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頰,發出“吱吱“的叫聲。臺下眾人無不投來羨慕的目光。
輪到玄機峰挑選弟子時,一個名叫陸明遠的瘦弱少年引起了轟動。他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身材單薄得像根竹竿,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是盛滿了星辰。
陸明遠剛踏上試靈臺,所有青銅燈上的符文竟然自動脫離燈身,在空中飛舞重組,最終排列成一個復雜的立體陣法。陣法中央,點點星光匯聚,隱約可見周天星斗運行。
“先天陣感!“玄機峰長老玄機子激動得胡須直顫,手中拂塵差點掉落,“此子不用學習就能感知陣法本源,簡直是天賜我玄機峰的傳人!“
陸明遠靦腆地低著頭,從懷中掏出一塊刻滿符文的木片,雙手奉上:“這是晚輩自制的聚靈陣,請長老指點。“
玄機子接過木片,注入一絲靈力。頓時,周圍的靈氣如潮水般向木片匯聚,形成一個肉眼可見的小型漩渦。“隨手之作就有如此效果?“他震驚地抬頭,聲音都有些發顫,“好!今日起你隨我修習《周天星斗大陣》!“
當王鑫戰戰兢兢踏上石臺時,十二盞青銅燈突然同時大亮,赤紅火柱沖天而起,火焰中竟游動著縷縷青絲,如同活物般在空中舞動。
“火靈根七成,木靈根二成,雜了土金水,算五靈根?!爸荛L老捋須沉吟,轉頭對記錄弟子道,“列入丁等?!澳堑茏勇勓裕谕貊蚊趾竺娈嬃藗€小小的圓圈。
王鑫正茫然無措,衣袖被人輕輕拽了拽。楊玲沖他眨眨眼:“別灰心,我也是丁等?!八e起手腕,上面纏著條發光的草繩,“但我有藥草親和天賦!周長老說這是百草脈,適合當靈植夫。“小姑娘說起這個時,眼睛亮晶晶的,看不出半點沮喪。
日頭西斜時,三百余測試者只剩六人被分到浮玉峰。除了王鑫和楊玲,還有雷靈根的黝黑少年牛權、水靈根的嫻靜少女阮麗英、眼神銳利如刀的金靈根少女夏曉苗,以及怯生生的土靈根女孩孟小月。
“從今日起,你們就是函云宗浮玉峰一脈弟子。“周長老宣布道,袖中飛出六塊溫潤如玉的令牌,精準落入每人手中,“按規矩,年長者為首。王鑫,你十六歲,就是大師兄了。“
當晚,六人被安排在聽濤閣。王鑫躺在竹榻上,聽著窗外山溪潺潺,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家鄉的雨季。忽然,一陣壓抑的啜泣聲從隔壁傳來。王鑫循聲找去,看見孟小月蜷縮在廊柱下,懷里抱著個破舊的布偶,那布偶已經臟得看不出原色,卻仍被她緊緊摟著,像是最后的依靠。
“想家了?“王鑫蹲下來,從懷里摸出母親臨行前塞給他的飴糖——他一直沒舍得吃。孟小月抽噎著接過糖,月光照見她手腕上的淤青,像是被什么繩索勒過留下的傷痕。
“我、我是被家里賣掉的...“小姑娘聲音細如蚊蚋,“說我是喪門星...克死了弟弟...“淚水在她臟兮兮的小臉上沖出兩道白痕。王鑫不知怎么安慰,只好學著母親的樣子輕拍她后背,那瘦弱的肩膀在他手下不住顫抖。
這時楊玲抱著被褥冒出來,草編蟈蟈籠在她腰間晃悠:“擠著睡暖和!我在家都跟三個姐姐擠一炕!“她身后還跟著抱著枕頭的阮麗英,素來安靜的水靈根少女難得地露出溫和的微笑。
最后六個人全擠在了最大的東廂房。牛權打呼嚕像打雷,震得窗紙都在顫動;阮麗英睡覺規規矩矩雙手交疊,連翻身都輕手輕腳;夏曉苗懷里居然抱著把短刀,刀鞘上刻著猙獰的獸紋;楊玲睡相最差,四仰八叉地占了大半個床鋪,嘴里還嘟囔著夢話;孟小月縮在最里面,懷里還抱著那個破布偶。
王鑫枕著胳膊看月光穿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突然覺得這場景莫名熟悉——就像在家鄉和兄妹們擠炕頭的夜晚。只是那時窗外是稻田的蛙鳴,現在是山間的松濤;那時身邊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如今卻是幾個同樣無依無靠的同門。
次日破曉,六人乘仙鶴上浮玉峰。楊玲死死抱著王鑫的腰,把臉埋在他后背,嘴里不停念叨:“太高了太高了...“穿過云層時,王鑫看見遠處山巔有座白玉宮殿,在朝陽下流光溢彩,宛如天上宮闕。
“那是瑤山主峰,掌門居所。“領路的師姐解釋道,她御劍飛行時衣帶當風,宛如九天仙子,“咱們浮玉峰是七支脈里...“她突然噤聲,仙鶴一個俯沖扎進云海,嚇得楊玲尖叫出聲。
玉霄真人的洞府出乎意料的簡樸。竹籬圍著三間茅草堂,院中石桌上刻著棋盤,幾只仙鶴在藥圃里悠閑踱步。他們跪在青石板上等了半個時辰,膝蓋都麻了,才聽見竹簾后傳來咳嗽聲。
“進來吧?!澳锹曇羯硢s有力。
簾后坐著個清瘦道人,灰白頭發用木簪隨意挽著,道袍上沾著藥漬和墨跡。最令人吃驚的是他右袖空空蕩蕩——玉霄真人竟是個獨臂人。見眾人目光,真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老夫三百年前被太和門的'碎星指'所傷。“他淡然道,仿佛在說別人的事,“修道之人,肉身不過皮囊?!澳抗鈷哌^六人,在楊玲腰間蟈蟈籠上頓了頓,“先拜祖師?!?
六人對著墻上的水墨畫像三跪九叩。畫中人身披蓑衣赤腳站在舟頭,題著“函夏散人“四字,筆力雄渾。王鑫叩首時,懷里的玉墜突然劇烈跳動,畫中人的眼睛似乎閃過一道金光,轉瞬即逝。
拜師禮成后,真人單獨留下王鑫:“這玉墜哪來的?“
“在、在青石鎮染坊撿的...“王鑫結結巴巴地回答,感覺喉嚨發干。
真人袖中飛出一道銀光,繞著玉墜轉了三圈,發出清越的鳴響。“有趣。“他忽然笑了,皺紋舒展開來,“三百年前函夏祖師隕落時,隨身玉佩碎成十二塊...“話未說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擺手道,“去吧,明日開始教你《引氣訣》。“
王鑫暈乎乎走出草堂,發現五個師弟妹正在藥圃里圍觀什么。擠進去一看,楊玲手腕上纏著條碧綠的小蛇,她正用指尖喂它露水,小蛇信子一吐一吐的,煞是可愛。
“是藥圃的守藥蛇!“她興奮地朝王鑫揮手,“它喜歡我!“小蛇順著她胳膊游到肩膀,朝王鑫吐了吐信子。陽光下,王鑫注意到蛇額上有道金線,和楊玲草編蟈蟈籠上的金絲一模一樣,在日光下閃閃發亮。
傍晚時分,六人分到了相鄰的竹舍。王鑫正在收拾床鋪,窗外傳來撲翅聲。青鸞小鳥丟下個野果,又急匆匆飛走了——最近它總神出鬼沒的,偶爾帶回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大師兄!“楊玲風風火火闖進來,懷里抱著幾個竹筒,臉上沾著灶灰,“我從廚房偷...借了蜂蜜!“她身后跟著抱著柴火的牛權、拎著水壺的阮麗英,連冷著臉的夏曉苗都拿了串五彩斑斕的蘑菇。孟小月怯生生站在最后,手里攥著把野蔥,細聲細氣地說:“我、我在后山找到的...“
六個人在王鑫屋里支起小陶爐,煮了鍋亂燉。楊玲的守藥蛇盤在梁上,時不時探頭看看。當第一縷炊煙升起時,不知誰先笑了,接著所有人都笑作一團。王鑫咬了口混著蜂蜜的野果,甜味一直滲到心底。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或許這就是仙緣——不是高高在上的長生久視,而是這群人圍著一鍋亂燉時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