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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霓虹倩影(上)

迷城。光與影交織的巨網。欲望是蛛絲,纏繞每一個獵物。白日,陽光是冰冷的刀鋒,將城市的繁華剖開,暴露出高效運轉的齒輪與冷漠的人心。陰影,則被驅趕到狹窄的后巷,如同被遺棄的野狗,蜷縮在城市的角落,以及人心最深處那片不愿被照亮的幽暗。夜。夜是迷城的面紗,也是它的真容。霓虹燈是蘇醒的妖。紅得像血,藍得像鬼火,紫得像迷夢。它們在冰冷的鋼鐵骨架上恣意綻放,用迷離的光影編織出無數浮華而空洞的幻境,也掩蓋了更多在黑暗中滋生的罪惡、絕望與不為人知的故事。風,帶著潮濕的腥氣,在摩天大樓間穿梭,嗚咽,如同孤魂的低泣。

秦記酒館。它不屬于迷城的光鮮,也不完全沉淪于迷城的黑暗。它是一個界點,一個被時間遺忘的渡口。藏在一條連醉漢都可能迷路的深巷盡頭。巷口的老槐樹,枝椏張揚,像一只枯瘦的手,指向這唯一的歸宿。門臉是老舊的木板,漆皮斑駁,露出深褐色的木紋,如同老人的皺紋。招牌上的“秦記”二字,隸書,曾經的風骨猶在,卻已被歲月的風霜磨蝕得模糊不清。再過一場雨,或許就會徹底消失。推開那扇總在呻吟的木門,不是歡迎,更像是一種無奈的嘆息。

酒館內,空氣凝滯而渾濁。老酒的醇厚陳香,煙草的辛辣焦糊,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仿佛是無數秘密與失意在此沉淀、發酵后產生的獨特氣息。對于初來者,是窒息。對于常客,是慰藉。是迷城中唯一能讓他們卸下所有面具的地方。

燈光昏黃,吝嗇地只照亮吧臺前的一小片天地,以及零星散落的幾張油膩的舊木桌。更多的空間,則隱匿在深沉的陰影里,如同一個個安全的樹洞,供疲憊的靈魂躲藏。角落的留聲機,斷斷續續地播放著不知名的布魯斯樂曲,沙啞的嗓音,慵懶的節奏,像是這座城市在午夜夢回時的疲憊呻吟。

角落的卡座。固定的位置。寧子謙。他的臉比酒館的燈光還要蒼白,是一種被長期熬夜和焦慮浸透的顏色。黑框眼鏡后的雙眼,布滿了細密的血絲,如同蛛網。眉頭緊緊地蹙成一個無法解開的“川”字,那是他內心焦灼的印記。面前的粗陶酒杯空了。杯壁上凝結的幾滴殘酒,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干涸的淚痕。桌上,攤開著幾張被他自己揉搓得不成樣子的稿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有的狂放不羈,有的則細若蚊足,那是他不同心緒下的掙扎。但最終,這些掙扎都被一道道粗暴的、帶著泄憤意味的墨線狠狠劃過。那是死刑判決書。宣判了他所有努力的無效。

“老秦。”寧子謙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生銹的鋸子拉過,“你說,我這腦子,是不是真的被水泥糊住了?還是說,我天生就不是吃這碗飯的料?”他拿起那只空酒杯,徒勞地晃了晃,然后重重地放在桌上。“咚。”悶響在相對安靜的酒館里蕩開,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快一個月了,一個像樣的開頭都憋不出來。寫出來的東西,連我自己都覺得是狗屎。”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頹唐,還有一絲不甘的顫抖。他恨自己的無能,更恨這個不給他機會的迷城。

吧臺后,那個身影略顯佝僂,頭發有些灰白,目光卻銳利的如同刀鋒,約摸五十歲上下的人,聞聲,緩緩地抬起了頭。他正是這家酒館的主人,老秦。他正用一塊看不出原本顏色、卻異常干凈的抹布,不疾不徐地擦拭著一個造型古樸的錫制酒壺。動作一絲不茍,專注得仿佛那不是一個普通的酒器,而是一件承載著無數秘密的法器。老秦的眼睛,初看時有些渾濁,仿佛蒙上了一層歲月的塵埃。但若你仔細凝視,便會發現那渾濁之下,隱藏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平靜與深邃。那是一雙看過了太多悲歡離合、太多繁華與落寞的眼睛。此刻,他的目光在寧子謙身上停留了片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繼續著手中的動作,直到將那酒壺擦拭得可以映出燈光模糊的倒影。“靈感這東西,”老秦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特有的滄桑和穿透力,即使在酒客們壓低的交談聲中,也能清晰地傳入寧子謙的耳中,“像巷子口那只從不讓人靠近的野貓。毛色油光水滑,眼神警惕得很。”他頓了頓,將擦好的酒壺輕輕放在吧臺上。“你越是伸長了手,想去抓住它,它就越是警惕,一溜煙就沒影了,連根貓毛都不會給你留下。有時候啊,你得給它點空間,也給自己點空間,假裝不在意它。它反而會因為好奇,自己悄悄地湊過來,用尾巴輕輕勾你的褲腿。”

寧子謙聞言,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那笑容比哭還難看。“空間?老秦,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空間了。”他環顧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周圍,然后目光落回自己空空如也的酒杯。“我那間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空蕩蕩,除了床和一張搖搖晃晃的破桌子,什么都沒有;我的口袋里也空蕩蕩的,比我這張臉還要干凈;就連我的胃,也常常是空蕩蕩的。”他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那里傳來一陣清晰的咕嚕聲,在這寂靜的時刻顯得格外響亮。“再交不出能換錢的稿子,別說下個月這杯‘忘憂釀’了,恐怕連樓下那碗最便宜的清湯寡水的陽春面都吃不起了。”他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混雜的酒味和煙草味,此刻也無法麻醉他清醒的絕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酒館里其他零星的幾個酒客。不遠處,一個穿著沾滿油污工裝的漢子,正就著一碟已經見了底的花生米,一杯接一杯地灌著廉價的白酒。他臉上的疲憊與麻木,是這座城市底層勞動者最真實的寫照。他喝酒的動作很猛,仿佛不是在品嘗,而是在吞咽某種苦澀的藥。吧臺邊,一個打扮時髦、妝容卻有些花了的年輕女人,獨自坐著,眼神迷離地盯著面前那杯色彩艷麗的雞尾酒,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女士香煙,煙灰搖搖欲墜。她一口酒也沒喝,只是任由那杯酒在燈光下閃爍著虛假的光彩。更深的陰影里,一對中年男女擠在昏暗的角落里低聲爭執著,聲音壓得很低,但那種壓抑的怒火和無奈,卻清晰可辨。男人不耐煩地揮著手,女人則掩面低泣,肩膀微微聳動。他們都是迷城霓虹光影下的蕓蕓眾生,在白日里帶著不同的面具奔波勞碌,到了夜晚,便會不約而同地來到這樣的地方,試圖用酒精來麻痹疲憊的神經,暫時忘卻現實的殘酷。寧子謙覺得自己也是他們中的一員,甚至比他們更可悲。他們至少還在為生存而具體地勞作,而他販賣的“貨物”,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故事和文字,一種在這個極度功利的城市里,越來越難以變現的奢侈品。

老秦沉默地聽著寧子謙的抱怨,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仿佛早已聽過無數遍類似的哀嘆。他提起吧臺下那把用了不知多少年、壺嘴都有些磨損的古舊銅酒壺。壺身因為常年被酒液浸潤和人手摩挲,呈現出一種溫潤而深沉的暗紅色澤,像一塊浸透了故事的古玉。他慢悠悠地踱到寧子謙的桌前,傾斜壺身,為他那只空杯續上了酒。琥珀色的“忘憂釀”,如同細長的絲線般注入杯中,漾起一層細微而誘人的漣漪。濃郁的酒香,帶著一絲草藥的苦澀和陳釀的甘甜,也隨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迷城這么大,像一片不見邊際的原始森林。”老秦將酒壺放回吧臺,重新拿起那塊抹布,擦拭著剛剛不小心沾染在吧臺上的幾滴酒漬,語氣依舊平靜,卻像是在講述一個不為人知的古老秘密,“總有那么些不為人知的角落,是靈感和故事喜歡躲藏的地方。那些地方,通常很安靜,安靜到你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也能聽到那些被遺忘的故事在墻壁里竊竊私語。”

寧子謙原本有些渙散的眼神,在聽到老秦這番話后,不由得微微一凝,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若有若無的稻草。他太了解老秦了。這位看似普通的老酒館老板,總能在不經意間,說出一些蘊含深意的話,或者,給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指引。他就像這座迷城的一本活字典,一本只對特定的人翻開的秘籍。他想起了上一次,也是在他創作陷入絕境、幾乎要放棄的時候,老秦隨口提了一句城南那座早已廢棄多年的“蘭陵大戲院”,說那里以前發生過不少離奇的事情,戲臺的木板下,還埋著不知誰的骨頭。他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去那里待了幾天。在那個布滿灰塵、陰森詭異的后臺化妝間里,伴隨著老鼠在天花板上奔跑的聲音,他果然找到了靈感,寫出了一個關于戲子與魅影的短篇故事。雖然那個故事最終因為“題材過于小眾,缺乏商業價值”而被幾家雜志社冰冷地退稿,但至少,那是他近半年來唯一一個能讓自己感到些許滿意的作品。寫作時的那種戰栗和興奮,他至今記憶猶新。

“老秦,”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也壓低了幾分,仿佛怕驚擾了什么潛在的可能,“你這話里,是不是又有什么玄機?莫非……又有什么‘風水寶地’要推薦給我?”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也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希冀。

老秦擦拭吧臺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了看寧子謙,那雙深邃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淺笑,像是了然,又像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西區,若蘭公寓。”他輕輕地說出這個名字,聲音不大,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在酒館里蕩起了一圈無形的漣漪。原本還在低聲交談的幾桌客人,有那么一瞬間似乎都安靜了下來。鄰桌那個正在與同伴吹噓著什么的酒客,舉到一半的酒杯也僵在了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眼神中迅速閃過一絲驚異與莫名的不安。然后,幾乎是同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刻意地避開了老秦和寧子謙,紛紛低下頭,自顧自地喝酒,仿佛剛才的寂靜只是一個錯覺。酒杯碰撞的聲音,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又重新響起,卻帶著一種不自然的倉促。仿佛,“若蘭公寓”這四個字,本身就是一個不祥的禁忌,一個不該被輕易提及的名字。

“若蘭……公寓?”寧子謙皺起了眉頭,仔細在記憶中搜索著這個名字。與那些充斥著欲望與喧囂的西區地名不同,“若蘭”二字讓他心中微微一動,生出一種更為古典和幽靜的聯想。蘭,空谷幽香,高潔,也常帶著一絲哀婉。這名字,讓他想起某個煙雨江南的舊巷深處,一所爬滿青苔的老宅,鎖著一段不為人知的、屬于女性的塵封往事。但這聯想很快被隨之而來的、潛意識中的警覺所取代。這樣的名字,出現在迷城龍蛇混雜、罪惡叢生的西區,本身就透著一股濃濃的不尋常,一種刻意營造的反差,如同在墳墓上盛開的嬌艷花朵,美麗,卻也致命。

“咳,若蘭公寓……”鄰桌那個穿著油污工裝的漢子,似乎是被酒意壯了膽,也或許是想打破這份因名字而起的微妙寂靜,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插話道,聲音因為酒精的作用而顯得有些含糊不清,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小兄弟,聽我一句勸,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處,邪性得很!陰氣……太重了!”他夸張地打了個寒噤,仿佛那股陰氣已經穿透了酒館的墻壁,鉆進了他的骨頭縫里。“我一個遠房表姨的兒子,年輕不懂事,也不信邪,幾年前貪圖那里的房租便宜得不像話,硬是去住了小半年。后來呢?人是出來了,但整個人都瘦得脫了形,兩眼發直,跟丟了魂兒似的,整天說胡話,誰都認不出了。”漢子猛灌了一口酒,仿佛要壓下心中的恐懼,他壓低聲音,湊近了些,眼神里帶著一絲后怕:“他說啊,那樓里,一到后半夜,就能聽見有女人在唱歌……那歌聲……不是嚇人的那種鬼哭狼嚎,而是……幽幽怨怨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戚和引誘,像是有無數的委屈要訴說,又像是在呼喚什么。聽得人心尖兒發顫,像是要把你的魂兒給勾走一樣!他說那歌聲是從墻壁里透出來的,無處不在!”

坐在他對面的那個瘦小枯干的男人,也趕緊湊過頭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補充道,他的聲音像蚊子哼哼,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可不是嘛!老王說的都是真的!我還聽街坊鄰居傳過更邪乎的!‘若蘭公寓’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很多很多年前,樓頂上掛著一塊用霓虹燈管做成的,寫著‘若蘭’兩個娟秀大字的招牌。那招牌早就荒廢了幾十年了,風吹雨打的,電線都爛光了,銹得不成樣子!可怪就怪在,有些住在附近的膽子大的夜貓子說,在某些特別的晚上,比如月黑風高,或者電閃雷鳴、大雨滂沱的時候,那塊‘若蘭’招牌,會自己亮起來!發出那種……幽幽的、藍紫色的光!明明沒有通電啊!那光芒照在周圍的老墻上,影影綽綽的,簡直比鬼片里的場景還瘆人!有人說,那是公寓里某個枉死女人的魂魄不散,借著招牌顯靈呢!”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在空氣中比劃著,仿佛那詭異的藍紫光芒就在他們頭頂閃爍,讓人不寒而栗。

寧子謙默默地聽著這些酒客們添油加醋、卻又細節生動的描述。女人的歌聲,從墻壁里透出。自己發光的、寫著“若蘭”的藍紫色霓虹招牌。枉死女人的魂魄。這些元素,如同拼圖的碎片,在他早已因缺乏靈感而干涸的腦海中,慢慢組合成一幅詭異而誘人的圖景。荒宅,倩女,書生……那些古典志怪小說中的經典意象,不受控制地一一浮現出來。他感到一絲從脊椎骨縫中升起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蛇,緩緩向上游走。但同時,一種病態的好奇與強烈的創作沖動,也如同在干涸土地上遇到春雨的野草般,不受控制地瘋長起來。他知道,老秦絕不會無的放矢地向他推薦一個僅僅是“便宜”的地方。

“那地方,租金倒是出奇地便宜。”老秦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寧子謙的思緒,也驅散了酒客們制造的恐怖氛圍。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得像一口古井,仿佛剛才那些聳人聽聞的描述都只是窗外的風聲,不值一提。“頂樓的閣樓,一個月只要三百塊,水電自理。”他頓了頓,看著寧子謙那張因驚疑、恐懼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渴望而扭曲的臉。“對于手頭拮據,又想找個絕對清靜、不被人打擾地方的人來說,勉強算是一個選擇。”

三百塊?這個數字,像一根燒紅的細針,精準地刺中了寧子謙此刻最敏感、也最脆弱的神經。在迷城這個寸土寸金、連呼吸都要付費的地方,三百塊一個月,別說租一個閣樓,恐怕連在天橋底下找個能遮雨的角落都難。這簡直是白送一樣的價格。但越是如此,他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就越是強烈。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懂。如此低廉的租金背后,必然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代價。那代價,會是什么?

他更在意的是老秦話語中那未曾點明的深層含義,以及老人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老秦,”他抬起頭,迎向老人的目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恐懼與期待交織的產物,“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那個‘若蘭公寓’……有‘故事’?有我正在苦苦尋找的……那種能讓人脊背發涼,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用筆記錄下來的‘靈感’?”

老秦聞言,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緩緩綻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容在昏黃的燈光映照下,顯得有些高深莫測,又帶著一絲不易察癡的……了然,或許還有一絲淡淡的,對未知命運的悲憫。“故事,就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無時不有。”老秦的聲音變得低沉而緩慢,像是在吟誦某種古老的箴言,“關鍵在于,你有沒有一雙能發現它們的眼睛,有沒有一雙能傾聽它們的耳朵,更重要的,有沒有一顆足夠強大的心臟,去承受它們背后的重量,以及……它們可能帶來的改變。”他頓了頓,拿起自己的那杯早已涼透的粗茶,輕輕呷了一口,然后將目光投向酒館門外那片被霓虹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如同怪物般張牙舞爪的夜空,語氣也隨之變得有些鄭重起來:“不過,子謙,有句話我得提前提醒你,聽不聽,在你。”“迷城的霓虹燈,越是開得妖艷,它投下的影子就越是深沉,影子里的東西,也就越是詭異難測。‘若蘭公寓’那地方,它的‘安靜’,很特別。有的人,好奇心太重,或者說,貪念太深,進去了,就再也沒能帶著完整的東西出來——我說的,不一定是身體。”老秦的聲音頓了頓,目光重新回到寧子謙身上,帶著一絲告誡,也帶著一絲看透世情的淡然,仿佛在說一個與己無關的,早已注定的結局:“記住,有些靈感,就像深谷中的幽蘭,美麗而引人,但它的芬芳,或許只為特定的靈魂綻放,它的根莖,或許會纏繞住你的心。擅自采擷的代價,可能是你無法承受的迷失。”“而有些故事,一旦你開始傾聽,就再也無法假裝沒有聽見。它們會像藤蔓一樣纏繞你,融入你的骨血,直到你成為它們的一部分,或者,被它們徹底吞噬。”

老秦的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顆顆沉重的石子,在寧子謙早已因絕望而近乎麻木的心湖中,漾起了一圈又一圈復雜而劇烈的漣漪。是孤注一擲的冒險,去追尋那可能存在的、能讓他擺脫困境的“靈感”?還是選擇繼續在絕望的泥沼中掙扎,直到被現實徹底吞噬,成為迷城無數無名枯骨中的一員?他看著杯中那澄澈卻又仿佛深不見底的“忘憂釀”,琥珀色的酒液在昏黃的燈光下晃動著,映照出他自己那張迷茫、憔悴,卻又帶著一絲病態渴望的臉。他仿佛已經看到,在那遙遠的、被黑暗籠罩的西區,一棟彌漫著歲月塵埃與神秘氣息的老舊公寓樓頂,一塊銹跡斑斑的,用早已過時的工藝書寫著“若蘭”二字的霓虹招牌,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正一明一暗地閃爍著詭異而誘人的、如同傳說中那般幽藍偏紫的光芒。那光芒,像是一聲來自往昔的幽幽嘆息,也像一個來自未知深淵的、帶著致命誘惑的無聲邀請。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酒杯,冰涼。他的心,卻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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