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守護者睜開眼睛的瞬間，整個安珀利亞的天空像被無形的手撕開一道閃電狀的傷口。金色的樹汁從心之樹的裂縫中滲出，在空氣中凝結成珍珠般的淚滴，又在下落過程中燃起幽藍色的火焰。

李木子剛從心靈深淵爬出來，渾身還裹著星云殘留的熒光苔蘚，活像被塞進洗衣機里滾過的發光水母。她踉蹌兩步，差點踩到虹羽的尾羽——彩鳥管家正用喙瘋狂啄地，像只焦慮的母雞，每啄一下都迸濺出細小的記憶火花。

“她醒了！她醒了！“銀翎在空中盤旋尖叫，羽毛炸成蒲公英狀，“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了！你們看那些樹根！“

地面開始不安地蠕動。李木子低頭看去，只見無數發光的樹根正從土壤中翻涌而出，像蘇醒的巨蛇般扭動著。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條樹根表面都浮現出人臉狀的凸起，那些面孔或哭泣或尖叫，赫然是歷代守護者的樣貌。

“呃，這位祖宗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白絨的耳朵警覺地豎起，爪子不自覺地摸向警棍——然后尷尬地發現它已經在心靈深淵里報廢了，現在只剩半截滋滋冒電光的棍柄。更糟的是，他的左前爪正在透明化，能直接看到地面的紋理。

初代守護者——艾瑟琳——緩緩從樹冠中懸浮而起。她的銀白長發如瀑布垂落，發絲間纏繞著細小的黑色閃電。身上那些與李木子一模一樣的黑金紋路已經完全漆黑，像被墨汁浸透的血管，在蒼白的皮膚上勾勒出詭異的圖騰。最令人不適的是她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像是能直接吸走靈魂的宇宙空洞。

“你……放出了我。“她的聲音不是從喉嚨發出，而是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連空氣都在震顫。每個音節都讓附近的植物迅速枯萎，又在下一秒逆生長出尖銳的黑色晶體。

李木子咽了咽口水，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她沒穿褲子。準確地說，她的衣服在心靈深淵里被溶解得差不多了，現在全靠發光苔蘚勉強遮住關鍵部位，活像被潑了熒光涂料的流浪漢。白絨瞥了她一眼，默默脫下自己的警服外套遞過去——雖然尺寸小得只能當背心穿，下擺還破了個洞。

“謝謝，但我覺得我們現在有更大的問題。“李木子拽了拽“背心“下擺，試圖遮住大腿。她的胸口突然傳來尖銳的刺痛，黑金印記像被烙鐵灼燒般發燙。

艾瑟琳緩緩抬手，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引發連鎖反應——地面隆起無數黑色荊棘，天空降下酸蝕性的記憶雨滴，甚至空氣都凝結成刀片般的薄片。最可怕的是，所有攻擊都精準鎖定李木子一人。

“跑！“白絨一把拽住李木子的手腕，虹羽和銀翎立刻俯沖而下，各自叼住他們的一邊衣領，像拎小貓一樣把他們拖離地面。荊棘擦著李木子的腳底板掠過，在她腳跟留下三道血痕，那些血珠竟然在空中變成了微型的心之樹形狀。

“你們鳥類的救援方式能不能溫柔點？！“李木子被衣領勒得翻白眼，掙扎時不小心踢到白絨的鼻子。兔子警官發出悶哼，眼淚汪汪地捂著鼻子，卻仍死死抓著她的手腕。

銀翎在急速飛行中艱難地解釋：“抱、抱歉！我們平時不載客！尤其不載會踢人的客——小心！“

艾瑟琳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們正前方的云層中，銀發在風中狂舞，黑金紋路像活物般蠕動。她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一勾——

李木子胸口的印記猛地爆發出劇痛，仿佛有無數根針從內部刺穿她的心臟。她看到自己的黑金紋路正被某種力量拉扯，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般流向艾瑟琳。更可怕的是，每流失一點能量，她的記憶就模糊一分——她突然想不起母親的眼睛是什么顏色了。

“啊啊啊——！“

李木子從半空墜落，像顆隕石般砸進一片柔軟的......發光蘑菇叢？她暈乎乎地抬頭，發現自己掉進了安珀利亞的“記憶緩沖帶“——這片由熒光蘑菇組成的海綿狀區域是歷代守護者設置的急救措施，專門用來接住從高空摔下來的倒霉蛋。

白絨就沒那么幸運了。伴隨著“啪嘰“一聲悶響，他直接臉著地，整只兔呈“大“字形嵌進松軟的腐殖土里，只剩兩條后腿在外面抽搐。那頂寶貴的警帽飛出去三米遠，可憐巴巴地掛在一株毒蠅傘上。

“白絨！你還活著嗎？！“李木子手腳并用爬過去，拽著他的后腿往外拔。兔子警官被倒拔出來時，臉上還粘著幾片枯葉，粉紅色的鼻子滑稽地抽動著。

“先別管我！“白絨悶悶的聲音從滿嘴泥土里擠出來，“看看你的胸口！“

李木子低頭，發現印記周圍已經出現蛛網狀的黑色裂紋，那些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最詭異的是，裂紋中滲出不是血，而是一種散發著檀香味的金色液體，滴落在蘑菇上立刻讓菌蓋綻放出記憶畫面——全是她童年時與父親相處的片段。

“她在抽干我的守護者血脈......“李木子咬牙按住印記，卻摸到一塊凸起。她驚恐地發現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像是一條沉睡的蛇正在蘇醒。

白絨終于把自己從地里拔出來，呸呸吐掉嘴里的泥。他的左耳已經完全透明，能清晰看到后面搖曳的蕨類植物。“好吧，我承認，這位祖宗比影子獵手難搞十倍。“他彎腰撿起警帽，心疼地拍掉上面的孢子粉，“有沒有作戰計劃B？“

“計劃B就是——“白絨突然從耳朵里掏出一顆刻著笑臉的發光橡果，“跑得比誰都快！“

他猛地將橡果砸向地面。伴隨著“砰“的爆響，濃密的彩虹煙霧瞬間填滿方圓十米的空間。艾瑟琳的荊棘刺入煙霧，卻撲了個空——李木子和白絨已經借著掩護滾進附近的一個樹洞，暫時躲過一劫。

樹洞內部出乎意料的寬敞，像是有人刻意擴建過。弧形的墻壁上掛滿了發光的記憶水晶，地面鋪著干燥的苔蘚，角落里甚至擺著套迷你茶具。一只穿條紋睡衣的鼴鼠正抱著茶杯發呆，見到他們，慢悠悠地推了推老花鏡：

“哦，新客人啊。茶還是咖啡？“

李木子瞪大眼睛：“......這里是？“

“記憶避難所。“鼴鼠打了個哈欠，露出兩顆碩大的門牙，“歷代守護者挖的，專躲發瘋的祖宗。“他指了指墻上密密麻麻的刻痕，“上一位在這兒躲了三天，臨走前還給我烤了藍莓松餅——雖然最后被艾瑟琳一巴掌拍成餡餅了。“

白絨的耳朵警覺地豎起：“等等，你是說......以前也有守護者被初代追殺？“

“每隔幾十年就來一次，跟鬧鐘似的準時。“鼴鼠從茶幾下掏出相冊，翻開泛黃的頁面。照片里，不同時代的少女們以同樣狼狽的姿勢擠在樹洞里，每個人胸口都有形狀各異的印記。“看，這是1923年的莉莉安，她躲在這兒時還給我織了條圍巾......“

李木子嘴角抽搐：“......真是溫馨的回憶。“她突然注意到相冊最后一頁被撕掉了，殘留的紙頁上還有焦痕。

鼴鼠的眼神突然黯淡：“那是你母親。她沒能躲太久。“

整個樹洞突然劇烈震動，頂部的泥土簌簌掉落。茶具叮當作響，記憶水晶一個接一個爆裂。艾瑟琳的聲音從地表滲透下來，低沉如雷鳴：

“出來......我的繼承者。“

“好吧，我受夠躲貓貓了。“李木子拍了拍身上的苔蘚碎屑，站起身。“她是沖我來的，我去跟她談談。“

白絨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瘋了？她剛差點把你抽成人干！“他的爪子異常冰涼，透明化已經蔓延到手腕。

“但她沒下死手。“李木子盯著自己胸口的印記，那里的黑金紋路正在緩慢回流，“如果她真想殺我，剛才在空中就能直接捏碎我的心臟。“

鼴鼠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有道理。艾瑟琳雖然瘋，但從不殺自家小孩——頂多打個半死。“他指了指墻上某個爪痕狀的凹坑，“看見沒？這是1945年艾瑪留下的紀念，她斷了兩根肋骨。“

白絨：“......這算哪門子安慰？！“

李木子深吸一口氣，突然注意到茶幾下露出一角金屬。她彎腰抽出來——是把銹跡斑斑的鑰匙，柄部雕刻著與印記相同的花紋。“這是？“

“啊，你母親落下的。“鼴鼠的胡須抖了抖，“她說這是開啟'真相之井'的鑰匙，但沒來得及告訴我在哪。“

樹洞再次劇烈搖晃，這次有樹根直接刺穿頂部。李木子把鑰匙塞進口袋，扒開藤蔓爬了出去。

艾瑟琳就站在不遠處，銀發無風自動。她的腳下，土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化成灰燼，那些灰燼又重組為尖叫的人臉。最令人不安的是，她脖子上戴著一個金屬項圈，上面刻著“MK-7“的編號。

“你想干什么？“李木子直視她黑洞般的眼睛，“拿回痛苦？然后呢？繼續當個活了幾百年的憂郁標本？“

艾瑟琳的指尖微微一動。李木子立刻感覺喉嚨被無形的手掐住，雙腳離地。無數記憶碎片從四面八方刺入她的皮膚——全是歷代守護者最痛苦的時刻：分娩時的慘叫、親人離世的哭泣、自殘時飛濺的血珠......

“你......不懂。“初代的聲音終于帶上情緒，像是壓抑了太久的火山，“你們每一代......都把痛苦丟給我......自己卻逃避......“

李木子在窒息中突然意識到——艾瑟琳不是要奪走力量，而是要讓她體驗三百年積累的絕望。這個認知讓她停止掙扎，反而艱難地扯出笑容。

“等......一下......“她擠出幾個字，“如果......你要讓我感受......那就......全部給我！“

艾瑟琳怔住，手上的力道微微放松。李木子跌落在地，咳出幾朵金色的火花。她搖搖晃晃站起來，突然冷笑：“怎么，不敢了？怕我發現你的秘密？“她故意用腳尖碾碎地上一張尖叫的人臉，“還是說......你其實在保護我們？“

初代守護者的眼中閃過一絲波動。

李木子猛地沖上前，一把抓住艾瑟琳的手腕：“來啊，讓我看看真相！“

剎那間，三百年的記憶洪流沖刷而來。李木子看到艾瑟琳的過去——她不是自愿成為守護者的。在工業革命時期的倫敦，她只是個患抑郁癥的富家女，被某個研究人類情緒的古老組織（記憶獵人的前身）綁架。他們給她戴上那個MK-7項圈，把她改造成“情緒容器“，用來吸收全城的憂郁能量。

她逃進自己創造的精神世界安珀利亞，卻永遠無法擺脫項圈的控制。而最諷刺的是，歷代守護者都在重復這個悲劇——她們以為自己在保護世界，實則在為那個組織收集情緒能量。

“原來......我們都被利用了。“李木子喘息著松開手，發現自己的眼淚變成了黑色結晶，“那個項圈......“

艾瑟琳突然按住自己的項圈，黑血從指縫滲出：“打不碎......試過......所有方法......“

白絨從樹洞探出頭，警帽歪戴著：“呃，所以現在是和解了，還是繼續打？“

李木子看向艾瑟琳，突然笑了：“祖宗，要不要聯手干票大的？比如......“她掏出那把生銹的鑰匙，“去找真相之井？“

初代守護者沉默片刻，嘴角微微揚起——這是她三百年來第一個表情。

“有意思。“

就在這時，李木子口袋里的某個東西突然發燙——是母親給她的兔子頭圓珠筆，正在瘋狂震動。筆帽自動彈開，投影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現實世界的醫院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正給昏迷的母親戴上相同的MK系列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