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草藥味鉆入鼻腔,李木子猛然睜開眼睛。天花板上懸掛著數百個水晶瓶,里面浸泡著發光的植物和奇異生物。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投射進來,在地板上拼出斑斕的圖案,像打翻了的調色盤。
“呼吸放慢,人類女孩。“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你的靈魂剛剛經歷了一場風暴。“
李木子艱難地轉過頭,脖子發出不妙的咔噠聲。一只穿白大褂的老年浣熊正用聽診器檢查她的胸口,鏡片后的眼睛大得驚人。更令她震驚的是,聽診器的另一端不是金屬圓盤,而是一朵會發光的藍色蘑菇。
“我這是...“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喉嚨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浣熊醫生取下蘑菇聽診器,從推車上取下一杯冒著氣泡的紫色液體:“喝下去,補充靈質流失。“
液體入口的瞬間,李木子的味蕾仿佛被閃電擊中——先是酸得像一百個檸檬,接著甜如蜂蜜,最后留下薄荷般的清涼。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手臂上浮現出淡藍色的血管紋路,像地圖般在皮膚下蔓延,三秒后又消失不見。
“好現象。“浣熊醫生點點頭,爪子在病歷上快速記錄,“靈魂錨點穩定率回升到65%。“
李木子試圖坐起來,卻發現全身被一種半透明的絲帶固定在床上。這些絲帶像是活物,隨著她的掙扎微微收緊。
“束縛帶是用月光蜘蛛絲編織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為了防止你在夢游時又打碎我的藥柜。“
白絨警官倚在門框上,警帽下的長耳朵機警地豎著。與初見時不同,他現在穿著便裝——墨綠色的馬甲配棕色領結,腰間卻依然掛著那根發光的警棍。
“夢游?藥柜?“李木子困惑地重復。
白絨走進來,爪尖輕觸床頭的某個裝置。束縛帶立刻松開,縮回床墊邊緣的暗格里。“過去三天,你每晚都會在睡夢中釋放記憶脈沖。“他指著墻角堆著的碎片,“那是第三個被震碎的水晶藥柜。“
李木子這才注意到自己身處一個圓形病房,墻壁上布滿蛛網般的裂紋。角落里,幾只穿著護士服的小松鼠正在用某種發光的樹脂修補裂縫。
“三天?“她猛地抓住床沿,記憶如潮水般涌回——花廊、心之樹、影子獵手...“虹羽和銀翎在哪?心之樹怎么樣了?“
病房突然暗了下來。浣熊醫生按下墻上的按鈕,天花板的水晶瓶齊齊轉向,投射出的光影在空中組成一幅立體地圖。安珀利亞的微縮景觀懸浮在病床上方,中央的金色巨樹被一道刺目的黑色裂縫貫穿,周圍三分之一的區域已經變成灰白色。
“情況比預想的糟糕。“白絨的耳朵垂下來,“陰影吞噬速度加快了40%。“
李木子胸口突然傳來劇痛。她低頭看去,那根連接心之樹的銀線變成了暗紅色,正像燒紅的鐵絲般灼燒著皮膚。最可怕的是,她分明看到有黑色顆粒順著銀線流向自己體內。
“它在反向污染!“浣熊醫生驚呼著撲向推車,“準備靈魂透析!“
白絨的動作更快。他一把扯下領結,露出藏在下面的金色徽章。徽章射出一道光線,在銀線周圍形成保護罩。黑色顆粒被阻擋在外,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聽著,“白絨湊近她的臉,紅眼睛里閃爍著李木子從未見過的緊迫,“影子獵手在你體內留下了種子。我們必須——“
窗外突然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響。所有人都轉向聲源,只見一只通體漆黑的烏鴉撞破了彩繪玻璃,跌落在病床尾端。它的翅膀折斷成詭異的角度,喙中叼著一片發光的金色樹葉。
“心之樹的求救信號!“浣熊醫生奪過樹葉,放在特制的燈下檢查。葉片上的脈絡浮現出暗紅色的文字,他念道:“'西南根須區,古老儀式場,速來'。“
白絨的鼻子急速抽動:“是長老會的加密印記。“他轉向李木子,語速快得驚人,“你能走路嗎?“
不等回答,浣熊醫生已經往李木子手臂里注射了一管熒光綠的液體。冰涼的觸感順著血管蔓延,她瞬間感到力量涌向四肢。當腳掌接觸地面時,奇異的感覺傳來——地板像是活物般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
“臨時強化劑,效果只有六小時。“浣熊醫生往她口袋里塞了幾個小瓶,“藍色補充靈質,紅色止血,綠色...但愿你別用到。“
黑烏鴉突然抽搐起來,羽毛大片脫落,露出下面腐爛的皮肉。“它被陰影污染了!“白絨迅速拉開李木子,只見烏鴉的身體像充氣般膨脹,轉眼間爆裂成一團黑霧。
霧中浮現出三個猙獰的影子獵手。
“帶她走!“浣熊醫生掀翻推車,各種瓶瓶罐罐在空中形成屏障。白絨拽著李木子沖向側門,身后傳來玻璃碎裂和松鼠護士的尖叫聲。
走廊比想象中詭異十倍。兩側墻壁鑲嵌著無數水晶棺,每個里面都沉睡著不同的動物,它們身上連接著彩色光纜,匯聚到天花板的主管道中。最令人不安的是,有些棺材里的動物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
“靈魂穩定艙。“白絨邊跑邊解釋,“被陰影侵蝕的居民會來這里延緩消失。“
李木子突然剎住腳步。其中一個棺材里,她看到了熟悉的彩色羽毛——虹羽!它的半邊身體已經透明化,銀翎正用喙拼命啄擊水晶壁。
“我們不能丟下它們!“李木子掙脫白絨的手。
“那是幻象!“白絨厲聲道,但為時已晚。李木子的手指已經碰到水晶棺,整個走廊突然扭曲變形。墻壁像融化的蠟般塌陷,無數黑色手臂從中伸出。
白絨的警棍爆發出刺目白光,照亮了隱藏在幻象下的真相——他們根本不在走廊里,而是站在一個巨大的消化腔室中。肉紅色的墻壁蠕動著,地面覆蓋著黏液,遠處矗立著七顆跳動的心臟,每顆都被黑色鎖鏈纏繞。
“影子獵手的巢穴!“白絨的毛全部炸起,“它們把整間醫院都吞掉了!“
黏液突然掀起巨浪。李木子被沖得雙腳離地,眼看就要被卷向那些恐怖的心臟。千鈞一發之際,一根銀線從她胸口射出,釘入天花板。更多的銀線如蛛網般展開,在黏液海洋中織出一張臨時救生網。
“抓住線!“她朝白絨大喊。兔子警官躍起抓住一根,卻被線上突然出現的倒刺扎入前爪。
“嘶——記憶荊棘!“白絨痛苦地蜷縮起來。李木子這才發現每根銀線都長出了尖銳的晶體,而更可怕的是,這些晶體里封印著她童年的記憶碎片:
五歲從秋千摔落的劇痛。七歲在醫院醒來的迷茫。十三歲發現父親外遇證據時胃部的絞痛。
每段記憶都像刀子般割著她的神經,但李木子咬緊牙關沒有松手。銀線網開始收縮,將他們拉向唯一的出口——天花板上的通風管道。
就在他們即將到達時,七顆心臟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黑色鎖鏈崩斷,每顆心臟都裂開一張血盆大口:
“把守護者的血脈交出來!”
通風管道的金屬柵欄近在咫尺。李木子伸手去夠,卻看到自己的指尖開始透明化。銀線劇烈震顫,傳遞來心之樹瀕死的痛苦——那條連接她和巨樹的紐帶正在被陰影腐蝕。
“白絨!“她回頭大喊,兔子警官的情況更糟。他的左耳已經半透明,警棍的光暗淡得像風中的燭火。
七顆心臟釋放出黑色閃電。第一道劈在李木子身旁,通風口瞬間熔化成鐵水。第二道直奔白絨而去,李木子不假思索地蕩過去,用身體擋在他前面。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到來。她胸前的水晶瓶突然發燙,艾莉西亞的影像再次浮現。這位祖先守護者雙手結印,黑色閃電在距離李木子鼻尖一寸處被金色屏障彈開。
“血脈...覺醒...“影像斷斷續續地說,手指輕點李木子眉心。
剎那間,無數陌生記憶涌入腦海:艾莉西亞站在心之樹下舉行儀式,年輕的虹羽和銀翎在她肩頭歌唱;更早之前,其他女性祖先與動物居民們共同建造安珀利亞的場景;最古老的記憶里,最初的那位守護者從自己的心臟中取出種子,種下第一棵心之樹...
“我明白了!“李木子突然大喊。她抓住胸前的銀線,毫不猶豫地將其纏繞在通風口的鐵欄上。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中,整個巢穴開始劇烈震動。
“你在干什么?“白絨艱難地爬過來,“那是你唯一的生命線!“
“不,這是枷鎖!“李木子眼中流下金色的淚水,“我們家族世代用情感束縛心之樹,以為是在保護它,實際上是在扼殺它的自由生長!“
她猛地扯斷銀線。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感。斷裂的銀線化作金色光點,被七顆心臟貪婪地吸收。但下一秒,這些黑暗器官突然痙攣起來——純凈的守護者能量對它們而言是劇毒。
“現在!“李木子拽著白絨跳進通風管。身后傳來心臟爆裂的悶響,黑色黏液如退潮般消失。當他們從管道另一端跌出時,竟然直接落在了醫院門外的草地上。
真實的陽光照在臉上。李木子喘著氣看向醫院大樓——整棟建筑被黑色繭狀物包裹,現在正像遇到火的塑料般收縮融化。幸存者們從各個出口涌出,浣熊醫生被幾只刺猬護士用擔架抬著,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個裝有金葉子的燈箱。
“你剛才說...枷鎖?“白絨撐著警棍站起來,左耳依然呈現半透明狀態。
李木子摸向自己胸口。銀線消失了,但那里多了一個金色花朵的印記,正隨著心跳微微發光。“三百年來,我的家族一直錯誤地治療心之樹。“她輕聲說,“我們用美好的記憶喂養它,卻把痛苦的記憶全部封印。“
白絨的鼻子抽動了一下:“就像你對待自己的方式。“
遠處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巨響。他們轉頭看去,地平線上的心之樹劇烈搖晃,那道可怕的裂縫竟然開始緩慢愈合。更神奇的是,樹冠上新生的葉子不再是單一的金色,而是呈現出彩虹般的色澤。
“它開始自我修復了...“白絨驚嘆道。
李木子卻感到一陣眩暈。她低頭看到金色印記正在吸收那些飄散在空中的黑色顆粒——影子獵手死亡后釋放的污染能量。
“不完全是好事。“她苦笑著展示給白絨看,“現在輪到我來當過濾器了。“
浣熊醫生被抬到他們身邊,虛弱地舉起燈箱。金葉子上的文字已經變化:“西南根須區,古老儀式場,明月初升時。帶上鑰匙。“
白絨和李木子對視一眼,同時問道:
“什么鑰匙?“
就在這時,李木子口袋里的某個小瓶突然發燙。她掏出來一看,是之前在病房里收集的自己那些記憶碎片,現在它們正融合成一枚水晶鑰匙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