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你好好看家，等我回來給你燉肉湯喝，再把肉餅放在火上炙燒，跟湯是絕配。”

她是很會做飯的，這也是幼時被迫練就的技能。

自周氏嫁入伯府，獨攬大權，處處刁難克扣大房，下人不是被發賣就是調走。

姜氏不敢反抗周氏，反而想方設法的討好獻媚，她在周氏手上受了氣，轉頭再發到薛縈身上。

她明明有陪嫁丫頭，卻從不讓她們做事，而是拼了命的使喚薛縈這個親生女兒。

不過也好，幼時的經歷造就了如今的她，就算獨自一人生活，她也可以把日子過得很好。

換上新買的黑色騎裝，長發編成麻花辮垂在兩邊，短劍懸在腰后，摸出幾百個大錢塞進荷包。

薛縈去了位于東城最中心位置的八方樓。

巍峨森嚴的四層小樓，掩映在層層疊疊的花園深處，領路的雜役頻頻回頭看向薛縈。

這位可是西京第一號母夜叉，北衛首個女捕快，都說兇得很。

他還是頭次見著真人，長得可真好看，爽爽利利的，怎么也瞧不出母夜叉的可怕之處。

薛縈生怕他扭斷了脖子，索性上前兩步，與他并肩而行。

“我以后會是八方樓的賞金獵人，你可以大大方方的看，現在看不夠，回頭單獨再看。”

年輕的小雜役鬧了個大紅臉，忙不迭加快了步伐，臊眉搭眼的將人領進記事堂。

賞金獵人向來不入流，屬于在刀口上舔血的高危行當，但官府和民間都缺不了。

朝廷在十年前就在各地州府敕建八方樓，由刑部和督察院二司聯查，負責監管各地的賞金獵人。

只要在八方樓登記造冊，就可以領取特制的賞金獵人腰牌和文牒，這叫在籍獵人。

由八方樓匹配懸紅榜，各抽雙方十分之五的傭金，以便保護雇傭雙方的利益。

未在八方樓登記造冊的賞金獵人，又稱江湖獵人，慣常揭些不能讓官府知曉的懸紅榜。

比如說暗殺，尋仇，竊寶諸如此類的。

當然，江湖獵人不受官府監管，也不受保護，遇到雇主黑吃黑，同行殘殺，只能硬扛。

雜役領著薛縈去見總管事樓至盡。

他出身江湖，娶了個官門庶女，算是腳踩兩頭，黑白兩道都有人。

人長得又瘦又高，一臉的精明相，太陽穴微微鼓起，明顯是個身手不弱的練家子。

這也正常，不會點絕活兒，鎮不住形形色色的亡命徒。

看到薛縈，他明顯有驚艷之色。

無他，薛縈個子高挑，站在男人堆里也不會顯矮，黑色騎裝更是襯得她英姿勃勃。

隨意一站，通身氣派就不輸男兒，眉眼間更是自帶一股凜冽殺氣，將嫵媚和霸氣完美融合。

難怪，她被稱為西京第一母夜叉。

不冤。

誰家姑娘像她這么彪？

“薛大姑娘，你真要做賞金獵人？”樓至盡盯著薛縈滿臉錯愕。

方才聽雜役稟報，他還不敢相信。

不是他沒見識，主要是永安伯府的嫡長孫女拋頭露面當捕快，已經足夠驚世駭俗。

如今，捕快不做了，反而要入下九流，跟一群亡命之徒搶懸紅。

他覺得這位薛大姑娘是不是瘋了？

薛縈不慌不忙的解釋，“我不愿繼續留在搜捕司，除了做賞金獵人，暫時沒有其它出路。”

她選擇做賞金獵人的原由之一，就是看中八方樓的背景。

日后混出名頭，登上賞金獵人排行榜，她就可以掛名在八方樓，自行揭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高額懸紅榜。

當然，掛名需要按年交租子，簡單點說就是保護費。

這個行當太復雜，有個后臺，行事也會更方便，至少有人幫著收尸。

聽見薛縈直言不諱的說沒有其他出路。

樓至盡覺得這個回答很有點門道，看樣子是跟搜捕司撕破臉了，想把八方樓當靠山。

有點想笑，當八方樓是什么好地方嗎？

“薛大姑娘，你還想不想嫁人了，進了八方樓，會是你一輩子的污點，你得顧忌名聲。”

樓至盡發了百年難有的善心，不太熟練的開導無知少女。

“姑娘家，最終是要嫁人的，總會有人獨具慧眼，不去計較外界傳言，你不能斷了后路。”

薛縈淡定反問：“大人覺得，我現在的名聲就很好嗎？會有人愿意正經娶我？”

棄女，母夜叉，克夫，女捕快，每一個詞都讓人退避三舍，足以讓所有人站在德道至高點上評判她。

她話鋒一轉，又道：“我聽說大人的小舅子徐驃公子，尚未娶親，我看大人就很獨具慧眼，不如...”

“不成不成。”

樓至盡嚇了一大跳，忙不迭找借口，“我小舅子是讀書人，是要參加科考的。”

他只是難得發個善心，可不想搭上小舅子，不然家里的母老虎不得活撕了他。

薛縈忍住笑，一本正經的攤開手，好像在說，你看看，連你都不愿意，何況是別人。

樓至盡有些尷尬，“那你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萬一有奇跡呢？”

薛縈很認真的回答，“我不會用別人的道德枷鎖禁錮自己，我得活下去，才會有以后。”

從她八歲偷偷溜出伯府，混跡街頭巷尾掙錢時，就已經放棄了所謂的名聲。

與其等著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好心男人將她拉出泥潭，不如自個兒去拼一把。

樓至盡沒話說了。

好好好。

這可是你自找的，他已經仁至義盡。

省得她真去惦記他的小舅子，那個憨貨被話本荼毒甚深，整日做夢要娶個獨一無二的媳婦兒。

想想看，當過女捕快的母夜叉在西京城不正是獨一份兒，關鍵她還長得好看。

完了，越想越可怕，不能再讓小舅子來八方樓了，徐驃那個不靠譜的紈绔，肯定見色眼開。

薛縈見他神色變幻莫測，只得補充一句，“我什么榜都可以揭，不挑，生死由命，絕不給樓里添麻煩。”

樓至盡有瞬間的無語，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啊，想了想，從左側的柜子里抽出兩本厚厚的冊子。

“這是兩年內，西京城橫死街頭的賞金獵人名單，其中一百六十九人死在追緝的案犯手中，五十七人死于同行暗殺。”

折損率高達六成，快趕上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