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第三日，麥穗居后廚的榆木梁上掛著七串曬干的花瓣，月季紅、牽牛紫、蘇木橙在穿堂風里輕輕搖晃，在青石板上投下斑斕光影。林悠悠正蹲在灶臺前調試新制的「隕鐵驗粉爐」，爐壁刻著北斗七星圖，中心嵌著從兵器庫拆來的隕鐵薄片，正將一勺面粉烤得滋滋冒響。

「三姑娘，新到的面粉又雙叒叕不對勁啦！」狗蛋頂著個歪歪扭扭的竹編安全帽沖進來，帽檐上還沾著半片干枯的月季花瓣，「這次的饅頭能砸死房梁上的麻雀！二丫咬了一口，現在正在井邊漱口呢！」

案板上擺著三塊開裂的炊餅，最中間那塊的麥穗紋凹痕里，泛著可疑的青白色粉漬，像極了小廚玩耍時蹭到的石膏墻皮。林悠悠用火折子湊近細嗅，焦面香里混著若有若無的澀味，舌尖輕點指尖，立刻嘗到淡淡的石灰感——這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現代在烘焙坊遇到的無良供應商。

「把上個月腌的花瓣汁拿來。」她敲了敲灶臺邊的琉璃罐，七只罐子分別貼著「酸」「堿」「中」的小篆標簽，罐口用隕鐵紗網封著，「再去膳房借三碗井水，要西跨院老槐樹底下的，那兒的水最甜，測出來的顏色才準。」

跑腿幫的乞兒們立刻動起來。二丫踮腳取下梁上的花瓣串，月季花瓣落在她補丁摞補丁的袖口，倒比繡娘繡的還要鮮艷；狗蛋抱著陶罐跑過天井，罐口的水濺在青磚上，倒映出他帽檐上晃動的麥穗紋木牌。

「看好了，這叫「北斗驗粉陣」。」林悠悠將面粉溶于三碗水中，分別滴入月季、牽牛、蘇木的汁液，「神仙說過，真正的好面粉該像老夫人的算盤——粒粒分明，半點不摻假。」她指著漸漸變色的水碗，牽牛汁泡的面粉水變成詭異的青紫色，像極了嫡姐林月如盛怒時的臉色。

狗蛋趴在灶臺邊，鼻尖幾乎貼到水面：「三姑娘，這顏色跟小廚昨晚投射的星圖一個樣！該不會是面粉里藏著北斗星吧？」

「藏的是石膏粉才對。」林悠悠用隕鐵夾子夾起一片烤焦的面粉，碎屑落在青磚上發出細碎的響，「去年冬天，城東糧商往米里摻沙子，被我用磁石吸出三斤鐵屑。這次倒好，直接往面粉里灌石膏，當咱們后廚是城隍廟的香爐呢？」

正說著，前院傳來車馬聲。鎏金馬車的轅馬打響鼻，蹄鐵踏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與林悠悠手中的隕鐵菜刀相映成趣。林月如的鎏金步搖先一步撞開竹簾，護甲刮過門框的聲音比指甲劃過黑板還刺耳。

「三妹妹這是把廚房改成煉丹房了？」她掃過灶臺邊的琉璃罐，翡翠鐲子在陽光下晃出冷光，「聽說你滿京城嚷嚷面粉摻假，難不成侯府的糧車，還能被你這庶女的戲法變臟了？」

「大姐的糧車自然干凈，」林悠悠用木勺舀起變色的面粉水，「不過這水嘛——」她突然將三碗水依次潑在青石板上，牽牛汁的紫、月季汁的紅、蘇木汁的橙在磚面蜿蜒，竟拼出個歪斜的麥穗形狀，「堿性超標四倍，酸性不足兩成，連灶王爺見了都得皺眉頭。」

王管事縮在林月如身后，算盤珠子在掌心搓得嘩啦響：「三姑娘可不能血口噴人！這面粉可是「永豐糧行」的頭茬細面，連宮里尚食局都——」

「尚食局？」林悠悠突然從袖中抖出張皺巴巴的送貨單，火漆印上的麥穗紋缺了半片穗芒，「城南永豐的麥穗印該是三簇飽滿穗芒，可您瞧這印子——」她舉起隕鐵菜刀，刀刃在送貨單上輕輕劃過，「用搟面杖刻的火漆模子，邊緣還帶著面疙瘩，跟狗蛋揉的面團似的。」

后廚角落傳來「喵」的電子音。小廚不知何時蹲在面粉袋上，項圈齒輪轉動著發出蜂鳴，爪子按住的袋口處，隱隱透出與林月如護甲相同的珍珠光澤。林悠悠趁機扯開袋底暗格，半張信箋滑落在地，胭脂印的「落英齋」三字在陽光里格外刺眼。

「大姐的胭脂，」她晃著信箋輕笑，「比西域的藏紅花還金貴，怎么舍得用來封面粉袋？莫不是想讓全京城的貴胄，都吃出個「胭脂味」的富貴病？」

林月如的臉色從粉白轉為醬紫，護甲狠狠劃過琉璃罐，罐口的隕鐵紗網發出刺耳的響：「你竟敢私拆我的糧車！知道這袋面粉值多少——」

「值三車石膏粉？」林悠悠打斷她，從懷里掏出個牛皮紙袋，里面裝著從面粉中篩出的白色顆粒，「王管事，您算盤打得精，可忘了石膏遇酸會冒泡吧？」她將顆粒倒入盛有月季汁的琉璃罐，氣泡立刻咕嘟咕嘟往上冒，「就像您每次見到老夫人時，膝蓋打顫的聲音。」

王管事的算盤「當啷」落地，鑰匙串在青磚上滾出老遠：「三姑娘饒命！是大姑娘說……說只要往面粉里摻三成石膏，就能分您外送點心的紅利……」

林月如的鎏金步搖突然斷裂，珍珠滾落在面粉堆里，倒像是給摻假面粉做了回「天然點綴」。她盯著琉璃罐里的氣泡，突然尖聲冷笑：「就算你揭穿又如何？城南糧商都是我林家的門生，你以為尚食局會信一個庶女的瘋話？」

「尚食局信不信不重要，」林悠悠擦了擦隕鐵菜刀，刀刃映出林月如扭曲的臉，「重要的是靖王府的軍糧也用了這批面粉。」她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紙袋，「陳統領今早來取「耐儲軍糧」，發現饅頭硬得能當箭靶，現在正帶著尚食局的張典膳往這兒趕呢。」

前院突然傳來甲胄碰撞聲。陳統領帶著五個護衛闖進來，甲胄上的「食品安全監督員」木牌還沾著隔夜的面粉漬。他掃過滿地狼藉，目光落在琉璃罐里的變色液體，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兵器庫見過的「隕鐵驗毒盤」——那是林悠悠用隕鐵砂和花瓣汁調制的護糧秘寶。

「王管事，」陳統領的橫刀敲在算盤上，驚飛了梁上的麻雀，「你這算盤里的珠子，怕是比石膏粉還多吧？」

王管事撲通跪下，膝蓋碾碎了半塊炊餅：「大人明鑒！是大姑娘逼我……」

林月如突然轉身欲走，卻被狗蛋舉著的面粉袋擋住去路。小乞兒帽檐上的麥穗紋木牌晃得人眼暈：「大姑娘留步！三姑娘給您備了「去堿套餐」——酸梅湯配山楂糕，專門治您這「堿性脾氣」。」

暮色漫進后廚時，林悠悠坐在門檻上翻看從面粉袋里搜出的賬冊。泛黃的紙頁間夾著胭脂畫的星圖，每顆星都綴著珍珠般的圓點，與林月如護甲上的裝飾一模一樣。她突然想起云間渡密室的北斗方位圖，那些珍珠圓點，竟與隕鐵劍穗上的星芒排列一致。

「三姑娘，」小紅抱著個檀香木匣進來，匣面刻著老夫人慣用的麥穗紋，「周嬤嬤送來的「免罪金牌」，說是老夫人用陪嫁的隕鐵打的，能保您三次面圣不跪。」

木匣打開的瞬間，隕鐵特有的涼意撲面而來。金牌上的麥穗紋凹凸有致，摸上去竟與她玉佩背面的刻痕嚴絲合扣。賬冊里突然掉出張紙條，胭脂寫的「云間渡秋分」四字暈染開來，像極了小廚項圈投射的光影。

更鼓敲過二更，小廚突然跳上她膝頭，項圈光束投在琉璃罐上，拼出個糧倉圖案。林悠悠順著光束打開暗格，井底的青銅糧囤上多了道新刻的紋路——永豐糧行的招牌被麥穗紋從中劈開，像極了她用隕鐵刀砍開面粉袋的姿勢。

「三姑娘！」狗蛋舉著個竹筒沖進來，筒身刻著酸堿試紙的卡通插畫，「李世子府的管家說，他們也要在糧倉里掛「花瓣驗粉圖」，還說要聘您當「糧道女官」！」

「不去。」林悠悠將金牌塞進賬冊，指尖劃過胭脂星圖，「讓他們先集齊七種花瓣指示劑。對了，把咱們的「面粉安全契約」刻在隕鐵牌上，每摻假一次，就往糧商的糧倉里放三車酸梅子——反正尚食局的官老爺們，總得嘗嘗被酸味熏暈的滋味。」

夜風裹著烤爐的熱氣涌進后廚，曬干的花瓣串發出沙沙的響。林悠悠看著琉璃罐里漸漸沉淀的石膏粉，突然輕笑出聲。這場面粉堆里的戰爭，不過是大雍王朝商業版圖上的小小漣漪，可每一粒被揭穿的摻假粉末，都在為她的食神傳奇添磚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