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巧藝坊,炭盆噼啪作響。紫鵑將最后一摞曬干的紫蘇收進竹筐,忽然瞥見黛玉對著窗外出神。月光透過新貼的《歲寒三友》剪紙,在她鬢角投下細碎的竹影,恍惚間竟與瀟湘館的月光重疊。
“姑娘又想起從前了?”紫鵑遞上溫熱的姜棗茶,茶面漂浮的枸杞紅得透亮,“在賈府時,每到臘月,瀟湘館的綠萼梅該開了?!?
黛玉摩挲著杯沿,指尖觸到杯身凸起的竹紋——那是狗兒莊窯匠特意燒制的:“那時喝的是老君眉,配著菱角粉糕,卻總覺得茶涼得快。”她望向墻角堆著的草藥,“如今守著這炭盆,聞著艾草香,倒比金絲楠木暖閣更踏實。”
紫鵑忽然湊近,壓低聲音:“說起來,棠大人最近總往莊子里跑,上次還送了本《海上醫案集》……”
“別打趣了。”黛玉耳根泛紅,低頭剪下一瓣紙梅,“他不過是……”話未說完,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王嬸裹著羊皮襖撞開門,發梢結著冰棱:“林姑娘!虎娃他娘也開始咳血了,癥狀和王獵戶家娘子一模一樣!”紫鵑臉色驟變:“莫不是那紫茉莉的毒又……”
“先去救人。”黛玉抓起藥箱,箱底壓著的《瘟疫論》抄本露出一角。出門時,她瞥見村口老槐樹上新貼的《鎮宅符》剪紙——那是巧姐今早剪的,虎頭的眼睛卻被人惡意劃破。
路上,紫鵑忍不住開口:“姑娘,這次的事透著蹊蹺。李二媳婦表哥剛伏法,怎會又……”
“邢夫人怕是早有后手。”黛玉踩碎薄冰,聲音混著寒風,“在賈府時,她能買通繡春囊栽贓,如今自然能再找替死鬼?!彼肫鹱蛉兆惨姷哪吧浝桑鈸蠏熘南隳依C著與綢緞莊相似的紋樣。
在虎娃家,黛玉發現藥渣里混著淡粉色碎屑——是鳳仙花。此花雖可活血,卻與虎娃的止咳藥方相克。她突然想起《本草圖鑒》剪紙中,鳳仙花旁標注的“孕婦忌用”,心頭一震:“紫鵑,去查村里最近可有外鄉婦人走動!”
回坊路上,紫鵑抱著剛采的冬葵子,忍不住感慨:“在賈府,姑娘連燕窩都要算計著吃,如今卻能帶著大伙采藥救人?!彼h處挑燈夜剪的村民,“棠大人說得對,這莊子倒成了姑娘的‘世外桃源’?!?
黛玉停下腳步,銀剪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世外桃源?若不把邢夫人的爪牙連根拔起,哪里有安寧可言?!彼肫鹛脑浦圩蛉照f的“京城有人暗中相助”,剪紙刀突然頓住——難不成是……
三更梆子響過,棠云舟頂著風雪而來,斗篷上落滿雪粒。他掏出用油紙包著的西洋溫度計:“此物可測體溫,或許對查毒有用?!闭f話時,目光不經意掃過墻上的《并蒂蓮》剪紙——那是黛玉前日新剪的,蓮葉間藏著半闕未寫完的詩。
紫鵑端茶時偷笑:“大人來得正巧,姑娘剛念叨著……”“紫鵑!”黛玉耳尖通紅,慌忙將剛畫的藥方藏在《百子千孫圖》剪紙下,“先說說京城的消息。”
棠云舟展開密信,字跡被雪水暈染:“邢夫人買通了新的縣令,準備以‘妖術惑眾’之名查封巧藝坊。不過……”他嘴角微揚,“有人在朝堂參了她一本,說她私吞江南織造貢品。”
黛玉望著信上熟悉的字跡,突然想起寶玉曾說北靜王“最恨官場貪墨”。她握緊銀剪刀:“既然他們要用‘妖術’之名,那我們就用‘仙法’破局。紫鵑,明日召集大伙,剪一千張《祛瘟神圖》!”
黎明前最暗的時刻,巧藝坊燈火通明。黛玉教巧姐在剪紙邊緣浸染艾草汁,紫鵑則用雄黃粉勾勒神荼郁壘的面容。棠云舟默默添柴,火光映著他專注的側臉,讓黛玉想起姑蘇城那個替她解圍的少年。
“姑娘,當年在賈府,您總說‘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弊嚣N突然開口,手中的《鐘馗捉鬼》剪紙栩栩如生,“如今咱們有了莊子,有了棠大人,還有這些鄉親……”
“是啊?!摈煊駥⒆詈笠粡垺度鹧┴S年》貼在窗上,剪紙里孩童燃放的爆竹仿佛要沖破紙面,“這里的風雪,終是暖的?!彼虼巴鉂u白的天際,銀剪刀在晨光中劃出一道亮弧——這一次,她要連帶著舊時光里的陰霾,一并剪斷。
暗處,邢夫人的嬤嬤盯著熱鬧的巧藝坊,從袖中掏出張殘缺的《葬花圖》剪紙——那是當年從黛玉房中偷出的。她冷笑一聲,將紙角蘸上毒液:“林丫頭,這‘世外桃源’,我看你能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