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鼓在夾城回蕩時，袁天罡正用龜甲炙烤著北斗七星圖。太史局觀星臺上，青銅渾天儀突然發出裂帛般的嘶鳴，紫微垣西側三顆輔星竟在龜甲裂紋中滲出黑血。

“尸氣浸染紫宮。“李淳風拂開被夜露打濕的鬢發，手中羅盤指針正瘋狂轉動，“終南山龍脈第七處氣穴已現裂痕。“

袁天罡將染血的龜甲擲入丹爐，幽藍火焰中浮現出戶部侍郎王鉷扭曲的臉：“三日前他呈給圣人的《括地志》里，混進了殷商時期的尸祭甲骨文。“爐火突然爆出九朵青蓮，每片花瓣都映著不同時辰的長安城輿圖。

此刻的我正盤坐在太液池底。

三百年前隋煬帝溺斃的宮人骸骨環繞身側，她們的怨氣凝成漆黑的水草，纏繞著池底沉睡的青銅巨鼎。贏勾的傳音透過水波傳來時，我正在煉化第十二具無頭尸傀。

“司天臺漏刻房的銅壺被我換了。“贏勾的聲音裹挾著算籌碰撞的脆響，“三日后的中元節，會提前三個時辰到來。“

池面突然泛起漣漪，李淳風的禁制符咒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我冷笑地看著那些金色符文被尸氣腐蝕，池底淤泥里漸漸浮起楊廣征高句麗時沉沒的樓船——這才是真正的太液池，李唐王朝粉飾的太平盛世下，沉睡著多少前朝怨靈。

“袁天罡在查戶部。“贏勾的傳音帶著血腥味，“他發現了你在《括地志》夾頁里畫的聚陰陣。“

我操縱尸傀托起沉船中的青銅鑒：“他要找的是這個？“鏡面映出終南山七十二陵的布局，每座皇陵下都壓著一段蚩尤骸骨。當水草纏上銅鑒邊緣時，鏡中景象突然變成李淳風在秘閣翻閱《黃帝陰符經》的身影。

與此同時，秘閣地下的青銅門正在緩緩開啟。

李淳風指尖拂過漢白玉碑上的云篆，二十八星宿的浮雕在蛟油燈下泛著青光。當他念出“地發殺機，龍蛇起陸“時，碑文突然滲出粘稠的黑血，整面玉碑浮現出終南山地脈透視圖——代表太宗昭陵的龍睛位置，赫然插著半截青銅戈頭。

“武德九年，隱太子建成...“袁天罡的聲音在密室回蕩，他手中的象牙笏板映出玄武門血色殘陽，“當年用來鎮壓戾氣的鎮魂釘，怕是已經壓不住更古老的東西了。“

我透過青銅鑒看著兩人凝重的面容，腐尸化的手指輕輕點向鏡中昭陵。池底突然劇烈震動，前朝宮女的骸骨自動拼接成洛書九宮圖，太液池瞬間變成連接終南山地脈的尸氣通道。

贏勾的算籌就在這時刺破水面，在池底排列出長安城坊圖。七根染血的算籌斜插在崇仁坊位置，對應著天上搖光星方位——那里正是我們為旱魃準備的祭壇。

“該給國師備份厚禮了。“我扯下纏繞樓船的鐵鏈，隋煬帝征遼時戰死的幽魂順著鏈條攀附而上。當第一縷晨光刺破水面時，池底怨靈已化作新任戶部巡官的樣貌，捧著篡改過的地脈圖走向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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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閣的蛟油燈突然齊齊爆出燈花。

袁天罡握著最新呈報的《河西地脈疏》猛然起身，帛書上的丹砂突然化作血蟻，順著他的指尖爬向肘彎。“好精妙的尸氣附靈。“他并指斬斷衣袖，染血的布料落地即燃，火中浮現出我留在太液池底的九幽冥篆。

李淳風正在用周髀算經推演星軌，見狀立即潑灑汞液滅火。銀色液體在空中凝結成渾天儀形狀，映照出今夜紫微垣的異常：“太乙、天一兩星偏離黃道三度，這是...有人動了漏刻計時？“

此刻的司天臺漏刻房內，贏勾正將最后一把算籌插入銅壺。

青銅蓮花漏的浮箭微微顫動，子時的月光透過鱗次櫛比的算籌，在青磚地上投射出扭曲的星圖。當他將沾著守陵人鮮血的指腹按向壺身時，長安城所有打更人腰間的時辰牌同時結出冰霜。

“禮尚往來。“贏勾對著銅壺中映出的袁天罡倒影輕笑，袖中滑落一卷泛著尸臭的《蘭亭序》摹本。這是他用顏真卿之兄顏杲卿的指骨為筆，安祿山叛軍之血為墨所書，今夜即將送入秘閣藏書樓。

而我在太液池底煉化的“厚禮“，此刻正隨著新任戶部巡官踏入太極宮。

這個由隋煬帝征遼將士怨氣凝成的尸傀，捧著篡改過的《九州輿地全圖》跪在御階之下。圖中黃河九曲的第五道彎被刻意描紅，標注著“漢武帝沉璧處“——實則是我們埋下第一具金縷玉衣尸傀的位置。

“啟奏陛下，河西節度使奏請重修龍首渠。“尸傀的聲音帶著地底回響般的顫音，捧著輿圖的雙手滲出黑水。當玄宗伸手欲接輿圖時，檐角的金鈴突然無風自動。

袁天罡的傳訊紙鶴就在這時破窗而入，叼走輿圖的同時噴出三昧真火。尸傀在烈焰中發出非人的嘶吼，皮膚脫落露出底下纏繞水草的枯骨。我通過池底青銅鑒看著這一幕，腐化的唇角揚起弧度——那卷被焚毀的輿圖灰燼里，藏著七十二道用尸油書寫的陰符。

“圣上受驚了。“趕來的李淳風揮動麈尾掃盡灰燼，卻未察覺有縷縷黑氣滲入地磚縫隙。這些陰符正沿著太極宮龍脈游走，悄然改變著紫宸殿下的地氣流轉。

三更時分，當值夜的千牛衛換崗時，他們佩刀上的睚眥紋突然淌出血淚。而袁天罡站在觀星臺上，看著銀河中逐漸成型的“熒惑入太微“天象，終于捏碎了手中龜甲。

“不是逃脫。“他對匆匆趕來的李淳風沉聲道，“那兩位是在等中元節天地門開之時...“話音未落，終南山方向突然傳來九聲悶響，驚起滿城昏鴉。

此刻我正站在昭陵玄武門殘址，腳下是從太液池底延伸而來的怨氣通道。贏勾篡改的漏刻讓月光提前三個時辰鋪滿神道，那些守衛陵寢的石刻戰馬眼中，正緩緩淌出混著尸毒的瀝青。

“這份壽禮可還滿意？“我撫摸著太宗碑文上新裂的紋路，那是用楊貴妃沐浴的華清池水混合安祿山胡旋舞衣碎片煉化的蝕龍液。當第七道裂紋抵達“貞觀“二字時，整座昭陵的地宮突然傳出蚩尤戰鼓般的轟鳴。

百里外的袁天罡猛然抬頭，二十八宿中的室火豬星宿大亮。他抓起丹爐中的青銅匜擲向夜空，卻見匜中酒液映出的終南山巔，隱約有玄色龍鱗在月光下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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