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青銅鑒突然結滿冰霜，我看著鏡中袁天罡祭起天師印，嘴角揚起一抹腐笑。贏勾正在用突厥巫醫的脛骨笛吹奏《安魂曲》，笛聲裹著尸氣滲入長安一百零八坊的排水渠。

“子時三刻。“我撫摸著鑒中浮現的河西地圖，沙州位置正滲出猩紅血漬，“該讓國師收下第一份薄禮了。“

金吾衛劉敬宣推開醉仙閣雅間時，濃烈的龍涎香里混著血肉焦糊味。新科狀元崔玨背對房門端坐，宣紙上的《洛神賦》字跡突然暴起，墨痕化作鎖鏈纏住劉敬宣的橫刀。

“大人可知曹子建當年如何死的？“崔玨轉過腐爛的半張臉，手中湖筆滴落著尸油，“是相思成疾...還是求仙得道？“

屋梁上倒垂下三十六個不良人，他們的縛妖索結成天羅地網。袁天罡的桃木劍穿過窗欞時，崔玨的胸腔突然炸開，無數尸蟲裹挾著詩稿碎片涌向夜空。這些沾染文氣的尸蟲竟不畏月光，順著平康坊妓館的胭脂氣鉆入尚書左仆射府邸。

我透過尸蟲復眼看著袁天罡布陣，池底怨靈正在復制他的天師印紋。當第三十六道縛妖符亮起時，贏勾突然折斷脛骨笛：“成了。“

長安上空的凈化法陣驟然反轉，金色道紋化作尸煞注入太液池。前朝宮女的骸骨自動拼接成河圖洛書，池水沸騰間形成直通敦煌的血色漩渦。我最后瞥了一眼鏡中追擊尸蟲的袁天罡，縱身躍入漩渦。

月光穿過莫高窟第九層巖壁時，我看見了被九重鐵鏈禁錮的旱魃。她的心臟插著班超西征時用的漢節，每根竹簡都刻著《白虎通義》的鎮魂咒。贏勾掏出從太常寺盜取的《秦王破陣樂》殘譜，羯鼓聲震得窟頂沙礫簌簌而落。

“李淳風恐怕想不到...“我割開手腕將尸血淋在漢節上，“他重編的雅樂里混進了北齊蘭陵王的入陣曲。“

當尸血浸透第七根竹簡時，窟外突然傳來駝鈴。三百具粟特尸商正押著沙州都督跪在窟前，他們被尸化的脊梁骨拼接成完整的《禹貢地域圖》。旱魃的睫毛顫動剎那，整條河西走廊的地脈開始沸騰。

袁天罡捏碎最后一只尸蟲時，右眼突然流出血淚。李淳風盯著渾天儀上偏移的二十八宿，手中算籌啪地斷裂：“他們用我們的凈世陣做了尸氣嫁衣！“

驪山溫泉在這時噴出帶血的硫磺，水面浮現出敦煌莫高窟的倒影。三十六天罡校尉的尸首正漂浮在泉眼四周，每人額頭都嵌著枚逆轉的北斗銅錢——這正是三日前派往河西調查的精銳。

“好一招借尸還陽。“袁天罡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速取太宗征高昌時的明光鎧來！“

月光在莫高窟第九層巖畫上流淌，班超親手釘入的三十六根桃木楔正在滲出黑血。我撫摸著旱魃心口的漢節，竹簡上“漢并天下“的篆文突然扭曲成蚩尤圖騰。

“這是劉徹西征時加的料。“贏勾用安祿山的胡刀刮開巖壁，露出底下大月氏人祭祀用的黑曜石陣，“他用昆侖墟的息壤混合霍去病骨灰，把封印砌進了河西走廊的地脈。“

旱魃的睫毛顫動剎那，整座洞窟突然爬滿帶刺的赤藤。這些衛青北征匈奴時種下的血蒺藜，竟在尸氣滋養下開出妖異的曼陀羅。我扯斷纏繞漢節的藤蔓，發現每根斷須都在沙地上寫出《史記·封禪書》的片段——這是司馬遷用巫蠱之禍死者血寫的禁制。

“讓李陵的后人來。“我碾碎一朵曼陀羅，汁液在空中凝成匈奴金帳的輪廓。贏勾立即催動粟特尸商押來沙州李氏子弟，這些李廣后裔的慘叫聲中，旱魃眉心的應龍逆鱗終于出現裂紋。

當第七顆李氏族人心臟爆裂時，敦煌城墻的夯土開始蠕動。那些被張騫鑿空的西域古道下，沉睡的樓蘭尸兵正破土而出。我站在陽關殘垣上，看著贏勾用尉遲恭的破甲箭在沙地上勾畫城郭。

“用高仙芝征小勃律的戰死者為地基。“我將突厥可汗的金冠擲入烽燧，“拿王忠嗣的陌刀隊做城墻。“

赤都的成長伴隨著詭異的共生：

-城墻磚用陣亡唐軍骨灰混合尸泥燒制，浮現出哭墻般的面孔

-護城河引流的是疏勒河支流，水中漂浮著未消化的西域香料

-市集帳篷用怛羅斯戰役繳獲的阿拉伯旗幟縫制，沾染著恒河尸毒

袁天罡的右眼是在赤都城墻落成時徹底異變的。彼時他正用李世民的御弓射向北斗，箭矢卻在半空熔化成尸火。渾天儀突然倒轉，他透過星圖看見我將臣站在赤都烽火臺上，手中握著李靖北伐時的斷戟。

“原來如此...“袁天罡捏碎龜甲刺入右眼，血水中浮現出漢武帝在昆侖墟立誓的場景。當他再睜眼時，右眼瞳孔已成暗金色，眼白布滿《連山易》的裂紋——這是預知未來的代價。

李淳風看著師兄眼中映出的畫面：十年后的長安城樓上，三十六天罡校尉的尸旗在陰風中獵獵作響。更可怕的是，袁天罡右眼每次眨動，都會在現實世界留下三息長的時空氣泡，這些氣泡里正滲出赤都的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