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繼善和高晉，比福康安早出發十日。

那時，八阿哥永璇和履郡王永珹還沒有出發前往蘇州。

為了防止福康安又搶回江南織造的位置，永璇日日進宮給乾隆請安，也日日去壽康宮給太后請安。

一連五日，福康安都沒有什么動靜。

甚至到了第六日，他發現福康安居然乖乖進宮當值了。

他也就徹底放心做好去蘇州的準備。

直到五日后，福康安突然不見了。

多方打探，說是陪福靈安前往揚州散心。

永珹當即提出之前的織造案，他覺得福康安此行有蹊蹺，讓永璇趕緊寫信知會尹繼善小心行事。

尹繼善收到信時，人已經在揚州的飯桌上，小曲兒聽著，小酒喝著，人還有點恍惚。

這是尹繼善與高晉抵達揚州的第七日。

望著底下坐著的兩位鹽商巨頭，兩人握著酒杯的手還在顫抖。

……

剛到揚州的第一日，兩人婉拒所有鹽商的邀請，獨自包下花船，享受了一下人間仙樂。

而兩人回到府邸時，花出去的銀兩，又翻了三倍的回到他們的屋內。

揚州巡撫見怪不怪地讓兩人收下，兩人還是一致對外，沒收。

第二日，尹繼善前往鹽場巡視的時候暈倒，在巷子內被發現。

而高晉則是在販賣口岸時落水，好在救得及時。

接下來的兩日，他們都不敢出門，打算把這里的情況寫成折子匯報給京城，然后折子也被攔了回來。

這一日清晨，鹽商江春下帖，邀請尹繼善和高晉兩位夜游，陪同的還有運鹽使盧見曾。

盧見曾形貌矮瘦，但這張嘴卻格外伶俐，他把各種利害關系都與尹繼善和高晉一說，兩人便起了動搖之心。

而此時，兩淮鹽政尤拔世則因為將折子送到了京城，而得病臥床不起。

所有的例子擺在這兒，揚州的水比他們想象得要深，兩淮鹽政這個位置，高恒和普福都坐過，兩人皆是游刃有余。

怎么到了這個尤拔世，人就躺下了。

甚至尤拔世在任時，鹽市上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亂，沒有一天的安生。

尤拔世是活脫脫被累壞了。

“兩位大人從京城而來，路途遙遠，我們揚州的鹽商好客，兩位又何必推脫呢。”盧見曾好言相勸道。

“大人們許是不知道，這皇上下江南時也曾下榻過江府，當時還夸贊江府的廚子手藝不錯，兩位大人且不如今晚嘗嘗。”盧見曾又補充道。

尹繼善膽子小，這趟差事他本不愿接，但他的好女婿永璇非說好，逼得他不得不接，完全不顧傅恒的勸阻。

而高晉不同，他已年過六旬，還兼過江寧織造，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

只是，他也沒想到，這揚州竟是如此的魚龍混雜，而他的弟弟高恒卻能在此處混得風生水起。

思來想去，他當夜修書一封送往京城吏部，交與高恒之手述說苦悶。

得到的回信中只有四個字：入鄉隨俗。

這令高晉很是為難。

最終，兩人商議之下達成一致，將手中的核查一事交予盧見曾辦理，然后盡快回京復命。

好巧不巧，在兩人放下防備，與鹽商一起泛舟湖上當晚，尹繼善收到了永璇的來信。

“福靈安來揚州了！”

有了蘇州織造的前例，尹繼善和高晉都很慌張，盡管他們什么都沒做。

而也因為什么都沒做，才更加慌張。

另一邊，盧見曾這個人辦事能力很強，趁著尤拔世病重，把他上奏提到的官員貪污的賬簿給做平了。

還與鹽商商量，把虧空都補上，外添置了一萬兩，送至京城充入乾隆的私庫。

這一切不過耗費了七日，今夜則是慶功宴。

卻被永璇的一封信給攪黃了。

“福靈安？我見過！”鹽商江春捋了捋胡須，“此子面容俊秀，才思敏捷，皇上下榻宅院時，他就隨侍在身旁。”

“哦？那江老與那子的關系如何？”鹽商黃源德問道。

江春搖了搖頭，“我那小女可是一眼就相中了他，還費心討好了幾日，終是入不了那小子的眼啊！”

尹繼善心里冷笑，富察氏怎么可能看上鹽商的女兒，哪怕為妾。

“不管如何，還請江老出面，與那福靈安周旋一番，只要此事平定，我黃源德就把那兩個口岸讓給您老！”

這揚州的鹽商龍頭，江家與黃家。

江家底子硬，但黃家路子廣，可謂是各有千秋。

但黃源德是從底層爬起，為人粗俗，入不了乾隆的眼，也就只能把這些官員給拽在手里，這才從江家手上搶到了兩個口岸的售賣權。

只是沒想到，還是爭不過江家樹大根深。

這販鹽，需要從官府拿到鹽引，所有的鹽引上都標明了售賣的口岸，越界售賣會被朝廷處罰。

但這一規定有一個特例，如果某個口岸鹽引多了，便準許鹽商前往其他口岸售賣，而這就叫融銷。

通過融銷賺的錢要比正常鹽引要多得多，同樣，想要通過融銷賺錢，就得有足夠的本錢，而這本錢就是鹽。

江春與乾隆有私，他手里的鹽引的作用比其他人手里的大，鹽場會優先供貨給他，優質的鹽品也會供他先挑選。

這也就是黃源德試圖趁著乾隆下江南時，拼命想要搭上這條線的原因。

但既有江春使絆子，又有乾隆自己的好惡，黃源德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了。

如今乾隆突然要查鹽引一事，他黃源德比任何人都急，他在這些官員身上砸的銀子就如雨點一般密集，萬一這群官要是出了事，一切關系都得重新打點。

本以為事兒就這么過去了，誰知這皇帝又派了一波暗線來查，這可把他難住了。

甚至還動了殺心。

“黃老弟，你別急啊，只要你正常售賣，不要擠兌那些小商販，自然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認你。”江春知道黃源德擔心什么，假裝轉移話題，盡管那兩個口岸，他勢在必得。

黃源德心里咒罵一通，轉頭看向高晉，“高大人，聽說先前的鹽政高大人是您的親弟弟？我跟他關系可好了，想起有一日，他還在我府上喝醉了，抱著美人不肯撒手呢。“

高晉聞言，瞳孔睜大，不可置信地看向黃德源。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