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著嘴，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前方那個頂天立地的牛魔身影，大腦一片空白。

手中緊握的步槍槍口無力地垂向地面，沾滿了塵土。

王梅癱軟在地，離那恐怖的踐踏中心只有幾步之遙。

她臉上毫無血色，身體篩糠般抖動著，醫療包散落一旁。

剛才那一瞬，死亡的氣息冰冷地擦過她的后頸，而救下她的……卻是眼前這顛覆了所有人認知的、半人半牛的恐怖存在？

她看著那灘貓妖頭領留下的、還在微微滲血的肉泥坑洞，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涌上喉嚨，又被極致的恐懼死死壓住。

另外兩名戰士背靠著背，手中的槍早已忘了舉起，只是下意識地、徒勞地指著地面。他們的眼神空洞，充滿了世界觀崩塌后的茫然和無措。

看著那大白牛魔緩緩收回巨大的牛蹄，蹄面上沾染著暗紅色的血肉和泥土，每一步移動都帶著大地的輕微震顫，一種源自生物本能的、對食物鏈頂端掠食者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他們的心臟，幾乎無法呼吸。

那些在周圍游弋、伺機而動的貓妖群，此刻徹底陷入了混亂和極致的恐懼。

它們不再發出威脅的嘶鳴，喉嚨里滾動著驚恐的嗚咽，渾濁的黃瞳中燃燒的惡意被一種更原始的、對天敵的畏懼所取代。

它們弓著背，炸著毛，緩緩地向后退縮，身體因恐懼而劇烈顫抖。

那頭巨大大白牛魔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血腥與洪荒的暴烈氣息，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它們簡單而兇暴的神經上。

幾只膽小的貓妖甚至直接夾起尾巴，發出哀鳴，轉身就向廢墟深處亡命逃竄。

焦坑邊緣，大白的巨像緩緩轉動那沉重的牛首。

熔金般的獸瞳掃過癱軟的王梅，掃過僵立的李國勝和那兩名失魂落魄的戰士，最后落在地上那灘屬于貓妖頭領的、刺眼的血肉泥濘之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如同沸騰的巖漿，在這具龐大、陌生、充滿毀滅力量的軀殼內猛烈沖撞。

是憤怒？是對這些妖魔屠戮戰友的滔天怒火。

是悲傷？是為那些逝去的、再也無法挽回的生命。

是茫然？是對自己這非人形態的恐懼與無措。

是力量？是體內奔涌的、仿佛能撕裂大地、撞碎山巒的恐怖蠻力帶來的眩暈感。

最終，所有的情緒匯聚成一股灼熱的氣流，沖破了大白牛首的鼻腔，化作一聲更加悠長、更加沉重、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低吼。

這吼聲不再狂暴，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悲愴與蒼涼，如同受傷巨獸的哀鳴，在死寂的戰場上空久久回蕩。

李國勝被這聲低吼震得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

他看著那大白巨影眼中跳動的熔金火焰，看著對方微微起伏、覆蓋著大白角質如同重甲般的胸膛，一個荒誕卻又帶著一線生機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驟然點亮了他幾乎被恐懼凍結的思維。

他丟掉手中無用的步槍，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巨大的牛魔身影，嘶聲喊道：

“大壯！是…是你嗎？陳大壯！！”

聲音嘶啞，充滿了不確定的驚惶，卻又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期盼。

這個名字，此刻是連接過去與這恐怖現實的唯一脆弱的紐帶。

熔金的獸瞳，隨著這聲呼喚，驟然聚焦。

……

二十分鐘之后，名為陳大壯的未知生命體就被接收到了一處秘密基地。

四周是厚重得足以抵擋重型穿甲彈的特種玻璃幕墻，其后影影綽綽，擠滿了無數雙眼睛——震驚、恐懼、探究、狂熱……種種目光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壓力巨網。

意識檢驗通過，身份測試通過。

然而，無論數據如何清晰，一個人類士兵在戰場上活生生變成一頭擁有可怖力量的牛形巨妖，這個事實本身所具有的顛覆性和驚悚感，早已超出了現有科學框架所能解釋的范疇。

恐懼，不僅僅源于眼前這個強大未知的生命形態，更源于對“人類”自身存在根基的劇烈動搖——我們是什么？我們還是我們嗎？界限在哪里？

上面還是決定要觀察。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這不是個例。

在前線跟妖魔鬼怪對抗的士兵們屢次出現殺死妖魔鬼怪之后，獲得了妖魔鬼怪的力量，變成妖魔鬼怪的事情。

這些人也都保持了清楚的自我認知，不僅如此，還有一個變身虎妖的士兵意外吃了其他妖魔鬼怪之后，力量變得更強大了。

報告中的關鍵詞被反復圈出：“擊殺妖魔后”、“獲得妖魔力量”、“形態轉化”、“保持清醒自我認知”、“可逆變化”、“吞噬妖魔殘骸強化自身”……

巨大的全息投影地圖上，代表大炎國控制區的綠色區域被無數代表妖魔鬼怪活動熱點的刺目紅斑所包圍、蠶食。

另一塊屏幕上，正播放著一段模糊但震撼的衛星畫面：太平洋深處，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陰影緩緩游弋，目測長度超過一百五十米，其背部隆起的結構如同移動的山巒，一次噴出的氣柱竟將低空掠過的一架無人偵察機直接卷入高空亂流墜毀！

“他們……變成妖怪之后，真的還能……變回來？”

一位頭發花白、穿著深灰色中山裝的老人，手指敲擊著桌面，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他面前的報告上，清晰地記錄著陳大壯、王鐵柱、林薇等人在特定條件下（通常是精神高度集中或極度疲憊時），能夠將非人形態“收斂”，恢復成接近原本人類的外貌，盡管會殘留一些痕跡或感到巨大疲憊。

“是的。”

負責匯報的科研主管，一位戴著厚厚眼鏡的中年男人，聲音因激動和疲憊而有些沙啞。

“我們稱之為‘形態切換’。原理完全未知！這徹底違背了質量守恒和能量守恒定律！他們的身體在兩種形態間轉換時，物質似乎憑空出現或湮滅，能量層級更是跳躍式變化……我們現有的所有物理模型，在‘靈氣’這個變量面前，都失效了。這‘變態’……不，這‘形態切換’本身，就是目前最大的科學黑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