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將至十二點,校場上依舊燈火通明。
三十多個青年分散成幾個圈子聚集在校場上,大聲地談笑,彼此恭維,卻一個個都時不時往石架處看。
那談笑聲細聽去卻多是敷衍,甚至上下句驢頭不對馬嘴。
陳松看著這片亂象,從鼻子里哼出氣來。
他朝身邊的陸青亭說道:“這群人里沒有一個后天三重,獎勵和他們根本就沒關系,竟然也這么關注積分榜,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嗯,可笑。”
陳松瞥一眼也正在全神貫注盯著石架等待發榜的陸青亭,對他也更輕視一分。不同人制定的殺妖策略不一樣,區區三天,根本體現不出來差別,竟然還在意這榜單。
比如他陳松,這三天把兩百公里外的大片地形還有獸群分布摸了個遍,根本沒怎么動手,今日自然榜上落后??稍龠^十日二十日,誰的殺妖速度能趕上他?
和在場所有人都不一樣,陳松自我感覺頗為灑脫,他自幼在街道上摸爬滾打,自認為活得透徹,校場上這些人流于表面的虛偽與客套,讓他覺得自己就像狗群里的一只狼。
一只特立獨行的狼。
他來這里,是要吃肉的!獎勵他要,炅明淵的人頭,他也要!
嗯?炅明淵?
陳松扭頭環顧四周,在火炬搖曳的火光里搜尋那個他第一天就牢牢記在心里的面容。但——
怎么...竟沒有來么?
他環顧校場的動作終于引得陸青亭的注意。
“你在找什么?發榜衛士還在營房里沒出來?!?
“沒,”陳松輕笑一聲,“我在找那個云峰第一天才,炅明淵?!?
“那種野榜...”
陸青亭嗤出聲,不屑的神色在火光下顯露得清楚,“恐怕是被野獸吃了吧?!?
陳松搖搖頭。
‘能讓謝主管下令擊殺的年輕人,怎么可能是庸人?’他瞇著眼看向列隊走出來的衛士,心里想。
榜單被張貼到石架上,三十多個年輕武者各個視力超群,從頭到尾掃視一遍只需幾瞬時間。
于是喧嚷聲宛如滾水一樣沸騰起來。
“肅靜!”
身穿鋼絲甲胄的大隊長聲音如鍋蓋橫壓整個校場之上,壓下一切沸騰。
“瑞昌鏢局炅明淵何在?”
“你所上報,三日擊殺197頭后天三重妖獸,計分9850,這種異常分數,我判你有作弊之嫌,你可有不服?”
轟!
這個數字宛如在水底引爆10KG的TNT炸彈,炸得校場上人聲鼎沸。就連自詡灑脫的陳松也一時瞠目。
“肅靜!”
“哪個是炅明淵?站出來!”
這話一出,校場上逐漸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這才忽然發覺,好像今晚這場大戲的“主角”沒來。
‘這大隊長的雷霆之怒是打了個寂寞啊...’
意識到這點,這些年輕氣盛的青年目光逐漸染上幾分看戲的促狹。
在一片蟲鳴里,校場上安靜如書閣。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輕笑,悠忽之間又消失了。
那榜單前的大隊長似乎被火烤得悶熱,臉上悶得通紅。他咬牙怒斥道:
“衛士!”
“在!”
“把炅明淵給我叫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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炅明淵步履穩健地踏進校場,身后兩名衛士。再往后,則是宋水生與兩位鏢師。
他一身常服,目不斜視地從人群中央穿過,直走到榜單前,和那大隊長不過幾步距離。
晚春的風吹動火炬轟轟燃燒,吹得炅明淵衣袂飛舞,也吹得大隊長瞇起雙眼。于是,刀子一樣的目光扎到炅明淵臉上。
“你就是炅明淵?”
炅明淵抬頭看一眼榜單,心道:‘我記得羅峰一天能宰殺兩百頭F級,這才想著我三天兩百頭應當不算太出格,但沒想到...’
‘這兒的人這么菜啊。’
不過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有張知節在暗處潛伏,他不能露出一絲程序上的破綻。這作弊之說,絕不能稀里糊涂認下來。
因此,他不回答,卻反問道:
“玄霜商會為我計分9850,為何榜上第一名是5903分的陸青亭?”
“三天宰殺197頭后天三重,相當于一天宰殺六十多頭,如此異常數據,我判你作弊,你還敢不服?”
那大隊長回想起剛才自己如同耍戲的猴,如今這炅明淵又犟嘴煩人,實在惱羞,怒意上頭,喝令道:
“左右!給我拿下!”
“慢著!”炅明淵瞪圓雙目,精神念力跟隨目光往撲上來的衛士識海上輕輕一撞——
那兩人踉蹌著后退。
他轉看向那大隊長,揚聲道:“稅務司主管張知節張大人負責統管此次云峰殺妖大典,他可有明文下發,憑你一人懷疑,就可半途扣人?!”
“今日扣一人,明日扣一人,這殺妖大典是辦,還是不辦?!”
被張知節的名號一提醒,那大隊長也知道中途扣人確實越線了,此刻被炅明淵懟回來,他只得道:
“左右,退下。”
“炅明淵,你身負作弊嫌疑,此次成績暫存,派衛士隨你入山,以作監督。待下次計分,再行審判!”
“可有張大人明文?”
“我有權保障大典期間不出現作弊一事——”
“那是你的職責!”炅明淵立刻嗆聲,“我沒有義務自證清白!”
“所有人都有義務自證清白!”
“那就所有人身邊都派衛士監督!此次分數皆暫存,一視同仁!”
那大隊長似乎被逼得急了,火爐一樣的臉龐牙關緊咬,猛踏幾步沖到炅明淵身前——
炅明淵看著近在咫尺地這張猙獰面孔,一點畏懼也無,在他常服下,兩把匕首已經漂浮到肩膀處。
他只輕輕吐出一句話:
“我瑞昌鏢局的鏢師已經騎馬趕往云峰城,張大人不日就將得到此地消息?!?
中級戰將級別的精神念力操控飛刀切入一個初級戰將沒有頭盔保護的面頰需要多久?
炅明淵只知道,那將會很快!
他甚至有些期待地看著那張猙獰面孔,可隨即,那面孔上的猙獰迅速褪去,變作遲疑。
炅明淵嘆一口氣。看來今日并非殺人吉日。
果然,那大隊長往后退兩步,朝整個校場宣布道:
“此次分數暫存?!?
“明日七點,所有人校場集合,為每人匹配一名衛士,以作監督?!?
“遲到者,視作放棄參賽!”
......
陸青亭隨著人流神色復雜地往校場外走。
他可是真的作弊了!
“這該怎么辦...”
不自覺的喃喃聲被他身邊的陳松捕捉到。陳松神色一動,旋即平復下來。思忖道:
‘陸青亭那分數...作弊得到的?也是,他怎么可能真的超過我許多?!?
‘嗯——陸青亭肯定想擺脫衛士。這其中有沒有機會......’
想著,陳松似乎感慨一般,朝陸青亭嘆道:
“鶴影山脈危機重重,多一個衛士保護,說不定,這次能少死幾個人。”
“不然這荒山野嶺,家里人想憑吊,恐怕連尸體都找不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