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和岳城主過不去?!”
這句話剛出口,中年男人就后悔了。年輕人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哪里會受這份氣?恐怕還真就借著他這句話,和岳記商會杠上了。
他家里有老有小,可沒本錢和這年輕人折騰。于是不待炅明淵開口,中年男人趕忙找補道:
“小哥,這樣,他們的報價,我多出十分之——”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凌厲女聲打斷。
“和岳城主過不去,這話恐怕輪不到你來說!”
炅明淵驚訝地扭頭看,柜臺后的女人已放下紙筆,站起身,神色嚴肅地盯著那中年男人。
男人終于露出膽怯的神色。
他敢提前截留,敢威逼參賽人員,這都是因為他知道玄霜商會不在意這點“殘渣”。
沒錯,殘渣。
岳記商會收購的妖獸材料,他們只有能力做個初步加工,頂多做一些后天前期(前三重)才穿戴的皮甲、武器。和獸鋼相關的材料,最后都還要賣給玄霜商會的。
大頭是他們的!
再有,哪怕是玄霜商會也得給城主面子。
故而哪怕在玄霜柜臺這當著人面要拽人,中年男人也篤信柜臺后這女人不會干預。
今天一整天不斷有人回來,都被衛士半強迫地拽到岳記商會,不也沒什么事么?
怎么突然...?
中年男人腦海里瞬間把今天一整天的行為回想一遍,不僅沒找到能解釋疑惑的切入點,反倒更覺得這女人按道理不會發飆才對。
‘這些以后再想,現在當務之急是——’
“江姑娘,是我不對,我說錯話了。”
中年男人把腰彎成九十度,久久不起身。
“別給我道歉。”女人的聲音依舊冷清,卻也不如剛才凌厲,“給這位公子道歉。”
中年男人彎著腰朝炅明淵轉過來,聲音誠懇地說道:
“這位公子,是我說錯話了,對不住?!?
他做到這個地步,炅明淵也懶得追究,隨意把他打發走。此時他倒是對這女人頗為好奇,仔仔細細打量著她。
干凈利落的高馬尾,光亮嶄新的皮甲,還有一張勉強稱得上好看的臉。
不過,最后留在他心里的印象,卻是那一雙中正平直的眉毛。
宛如天平一樣的眉毛。
女人若無其事地坐下,示意小廝繼續辨認報價,對炅明淵明目張膽的打量也一點反應沒有。直到所有的材料都被辨認完全,女人取出一張潔白硬紙,在上面如刀刻一般寫下:
“
紀年9811年6月18日
收:后天三重妖獸材料197副,每幅皆完整無缺。
計分:9850
計價:404.4兩白銀
參賽人:
公證人:江竹
”
她忽然頓下筆,抬頭問道:“敢問您名諱?”
“炅明淵?!?
這姓氏實在算不上常見,女人拿不準,干脆把紙筆遞過來。
炅明淵接過,上下一掃,這字體方正嚴謹,計白均勻,頗類宋體。他也不露怯,前世為裝逼苦學多年的趙孟頫體從筆尖流出,“炅明淵”三字寫得結體端雅,筆法如珠玉。
江竹把這份簡單記錄再謄抄兩份,一一蓋上紅章,然后推到柜臺最前面。
“一式三份,請收好?!?
那衛士沉默地從桌子上拿起硬紙,步伐僵硬地朝校場最里側走去。小廝喊出聲的那一連串“三重”,不僅扇紅那中年男人的臉,也砸暈了這衛士的腦袋。
他迷迷糊糊地走到一面已立起來的高大石碑后,一排營房搭建在這里。他進了最前面一間,朝屋內身穿鋼絲甲胄的男人說:
“大隊長,炅明淵,9850分?!?
“張志高,喝暈了吧你,”旁邊一個皮甲衛士一聽這明顯不正常的分數心里一咯噔,見隊長面露嚴肅,趕忙笑著打岔,“別和大隊長開玩笑了,趕緊把文書......”
白紙黑字被張志高舉起,立在他們眼前。
“還真是9850...”那皮甲衛士喃喃道,忍不住把眼睛揉了再揉,“還是玄霜商會出具的?!?
再轉頭看去,大隊長的臉色已經可以用黑如煤炭來形容了。那皮甲衛士嘆一口氣。
他們大隊長和鐵槍門關系很好,那是眾所周知。如今這忽然之間名滿全城的炅明淵交出符合那份榜單的成績,那陸青亭......真的有機會追上來嗎?
這炅明淵也是,仗著有張知節大人做靠山,作弊也太露骨、太離譜了。197頭妖獸,還全是后天三重...真當別人都是傻子?
這下大隊長恐怕不得不來點行動了。
忽然一道冷厲聲音響起。
“韓天。”
那皮甲衛士一個激靈,挺直身體:“在!”
“著你以懷疑作弊為由,去跟隨炅明淵入山?!蹦顷犻L扭過頭看著韓天,目光冷颼颼的,只一眼就讓韓天后背發涼,“待‘事成’之后,許你隊長職位?!?
韓天的心臟怦怦跳動。
隊長職位!
他雖然已經后天三重,但困在后天三重無法晉入四重的人多得是。按資排輩,真輪不到他一個29歲的“年輕人”。
如今晉升機會擺在眼前...
‘隊長職位,配備能抵御后天四重妖獸的鋼絲甲胄一套,配備后天三重荒馬一匹,月俸二十兩白銀,而且照規矩,鐵槍門會送一筆好處,每月也有十幾兩白銀...’
‘成了隊長,在衛士隊里,我再也不用端茶倒水,天天看別人眼色!’
但韓天不是傻子,當然明白大隊長言語未盡的“事成”是指什么。他必須得壓著炅明淵排到陸青亭之下。
這當然很難,但——
‘我有拒絕的權利么?’
這些念頭如幻燈片一般在韓天腦袋里快速閃過,只一個瞬息,他就正了正神色,一字一句道:
“韓天愿為大隊長效勞!”
大隊長低著頭“嗯”一聲,似乎在思忖著什么。
韓天小心翼翼地站著,也沉入到對接下來該如何行事的思索中。空氣里一片肅穆沉靜。
張志高卻遲疑地開口道:
“那,那這分數,公布嗎?”
‘蠢貨。都要判定為作弊了,怎么可能公布。非要觸大隊長的霉頭?!?
韓天心里鄙夷,卻不再幫張志高打岔。經過短暫思考,他把這件事情想得更加透徹。
此事若成,他自然是隊長身份歸來。兩人已非同一層次。
此事若不成,自己會被大隊長當作平息鐵槍門怒火的犧牲品扔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兩種情況下,自己都沒必要再去維護同事間關系。
他淡漠地聽大隊長冷厲的斥罵聲,心里只是想:
‘就看那炅明淵是龍是蟲了!’
‘龍能大能小,能顯能隱。蟲子,張狂于草芥之上,被人隨手捏死?!?
‘我可不愿當犧牲品——’
‘如果他不配合,偌大的鶴影山脈裝得下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