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

年初五的廟會人潮洶涌。

蘇雯踮腳給林巖別上剛求來的平安符，指尖蹭到他后頸的短發(fā)，扎得指腹微微發(fā)癢。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呢子大衣，身上有淡淡的檀香氣息——顯然剛被林母逼著去上了頭香。

“我媽說這個廟求姻緣最靈。“她故意板著臉，“不準摘下來。“

林巖低頭看了看胸前晃動的紅色小布袋，上面繡著歪歪扭扭的“緣“字：“你繡的？“

“怎么可能！“蘇雯耳根發(fā)紅，“是...是廟里統一發(fā)的。“

其實她熬了三個晚上，被針扎了七八次才勉強繡出這個字。林巖看著她躲閃的眼神，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發(fā)頂：“嗯，統一發(fā)的最好看。“

人潮中，有個小女孩拽著媽媽衣角喊：“看！圣誕老人！“——他們身后正是那家擺著巨型圣誕老人公仔的百貨公司。蘇雯與林巖對視一眼，同時笑出聲來。

茶館里暖氣太足，蘇雯脫掉羽絨服，露出里面的奶白色高領毛衣。林巖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條紅繩，墜著顆小小的木雕兔子——是他去年支教代課時，班里孩子送的手工課作品。

“給。“她從包里拿出細長的禮物盒，“新年禮物。“

盒子里躺著個白瓷茶杯，杯身刻著“戒躁“二字，正是他第一次相親時焦躁掐煙的模樣。林巖挑眉：“這算秋后算賬？“

“是溫馨提示。“蘇雯倒了杯茶推給他，“你每次畫圖急躁時，筆會把紙戳破。“

茶湯在杯中晃動，映出他微怔的表情。原來她連這種小細節(jié)都記得。

林巖從大衣口袋掏出個巴掌大的海螺花盆，里面栽著株圓滾滾的仙人球：“回禮。“

“這算什么搭配？“

“海螺是你支教學校靠海，“他指尖輕點仙人球，“這個...像你。“

蘇雯作勢要拿仙人球扎他，卻被他握住手腕。他的拇指在她脈搏處輕輕摩挲：“看著扎人，心里軟得很。“

茶館窗外的燈籠突然亮起，暖光透過海螺的紋路，在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情人節(jié)前一天，蘇雯在辦公室收到了同城快遞。

拆開層層包裝，是個貼著“林小熊“標簽的毛絨熊公仔，正好能塞進她裝教案的抽屜。同事們起哄時，她發(fā)現熊掌里藏著張字條：「明天見」

落款畫了個歪歪扭扭的仙人球。

當晚她輾轉反側，把去年相親時的舊圍巾翻出來重新織了遍。母親探頭看見她在織東西，驚喜道：“終于開竅了？要送相親對象？“

“不是相親對象。“蘇雯咬著皮筋把長發(fā)扎成馬尾，“是...林小熊的主人。“

織到凌晨兩點，成品依然歪歪扭扭，但至少不會散架了。她塞進禮物盒時，順手又放了個新買的茶杯——這次刻的是“戒懶“。

情人節(jié)當天，游樂場擠滿了情侶。

林巖看著蘇雯舉著棉花糖跑來，發(fā)梢沾著糖絲，鼻尖凍得通紅。她今天穿了件紅色牛角扣大衣，像只蹦跳的小馴鹿。

“給！“她把茶杯禮盒拍在他胸口，“不許嫌丑！“

盒子里除了茶杯，還有條針腳粗糙的深藍色圍巾。林巖想起去年初見時她那條米色圍巾，突然意識到這是個完美的閉環(huán)。

摩天輪升到最高點時，整個城市的燈火盡收眼底。蘇雯突然湊近：“林小熊是你親手挑的？“

“嗯。“

“為什么是熊？“

林巖看著她睫毛上沾著的雪花：“抱著睡不會做噩夢。“

這是真話。自從辦公桌上多了她送的海螺花盆，他加班時總會不自覺地戳戳仙人球，仿佛這樣就能穿越夜色觸到她的溫度。

蘇雯突然把冰涼的手貼在他臉上：“那我的回禮合格嗎？“

玻璃窗外，煙花突然綻放在夜空。林巖就著這個姿勢吻了她手心：“勉強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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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貼機器里，蘇雯對著鏡頭比剪刀手。

“太老土了。“林巖嫌棄道，卻在她按下快門的瞬間突然親她臉頰。照片吐出來時，她耳朵紅得能滴血，而他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男孩。

“這張歸我。“他搶過最滑稽的那張塞進錢包。

“不行！“蘇雯跳起來夠他舉高的手，整個人掛在他胳膊上。打鬧間，她的大衣口袋掉出個小本子，翻開全是支教學校的開支記錄——最后一頁卻寫著「林巖喜好清單」：

1.美式咖啡（不加糖）

2.建筑設計雜志

3.右手畫圖時會不自覺地咬左手拇指關節(jié)...

林巖蹲下來撿起本子，抬頭正對上她羞惱的目光。游樂場的彩燈在她身后流轉，像一場小型極光。

“蘇老師，“他晃了晃本子，“這是備課資料？“

蘇雯奪過本子塞回口袋，卻被他摟住腰拉進懷里。他的呼吸拂過她耳垂：“第三條不對。“

“嗯？“

“咬手指是因為想你。“

旋轉木馬的音樂恰好在此刻響起，掩蓋了她失控的心跳聲。

深夜的出租車里，蘇雯靠著林巖肩膀昏昏欲睡。

他低頭看她攥著自己衣角的手——指甲剪得短短的，指腹有粉筆磨出的薄繭，手腕上的小兔子隨呼吸輕輕起伏。這個曾經在相親時咳得滿臉通紅的姑娘，現在毫無防備地蜷在他身邊。

手機震動，母親發(fā)來消息：「今天見的男孩怎么樣？」

蘇雯迷迷糊糊聽見提示音，往他懷里蹭了蹭：“誰呀...“

“我媽問。“林巖把玩著她一縷頭發(fā)，“今天約會怎么樣。“

“告訴她...“她聲音越來越小，“比圣誕老人還好...“

車窗外，情人節(jié)的霓虹漸漸遠去。林巖吻了吻她發(fā)頂，心想這才是最像她的部分——看似隨口一說，實則字字真心。就像那個海螺花盆里的仙人球，用帶刺的外殼保護著最柔軟的內里。

而他現在知道了，要怎樣小心捧住這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