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

圣誕節的商業街像被撒了金粉的童話世界。

蘇雯站在百貨公司巨大的圣誕樹前，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她剛結束和相親對象的晚餐——母親同事的兒子，金融精英，全程都在談論他的股票收益。

“你想要什么圣誕禮物？“分別時對方突然問。

蘇雯望著櫥窗里兩米高的圣誕老人公仔，隨口說：“那個。“

男人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表情凝固：“你認真的？“

“開玩笑的。“她笑了笑，“再見。“

轉身時，她沒看見街對面停著的黑色SUV，也沒注意到車里的人正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林巖在方向盤上敲擊的手指突然停住。

他本來是來給侄女買禮物的，卻意外看見蘇雯和陌生男人從餐廳出來。那男人穿著考究的羊絨大衣，舉手投足透著精英氣息，與裹著舊羽絨服的蘇雯形成鮮明對比。

他們站在圣誕樹前說話時，林巖下意識調低了車載音樂音量。雖然聽不清內容，但蘇雯搖頭的動作和對方僵硬的笑容已經說明一切。

等男人離開，林巖才注意到蘇雯剛才指的櫥窗——巨型圣誕老人公仔標著“非賣品“的牌子，旁邊小字注明“圣誕節抽獎活動特等獎“。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堂姐的電話：“你上次說認識百貨公司的經理？“

蘇雯回到家時，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織毛衣。

“怎么樣？“毛線針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不合適。“蘇雯踢掉靴子，發現左腳鞋跟的膠皮又開膠了。

“怎么就不合適了？人家年薪二十萬！“

“他養了只布偶貓。“蘇雯從冰箱拿出酸奶，“我對貓毛過敏。“

母親放下毛線針：“你什么時候對貓毛過敏了？“

“剛剛。“她挖了一大勺酸奶，冰得太陽穴發疼。其實拒絕的理由很簡單——那男人聽說她是支教老師時，眼里閃過的不屑讓她想起漏雨的教室。

手機震動，林巖發來消息：「聽說你在找圣誕老人？」

附圖中，那個兩米高的公仔赫然出現在他家客廳，戴著歪歪扭扭的圣誕帽。

蘇雯的酸奶勺“當“地掉在桌上。

“你這是搶劫還是綁架？“

蘇雯站在林巖家玄關，仰頭看著幾乎頂到天花板的公仔。它紅白相間的布料在客廳暖光下顯得格外柔軟，玻璃眼珠反射著細碎的光。

林巖遞給她熱可可：“經理說展示品本來就要換掉。“

“所以你就把它塞進SUV？“她想象這個一米八五的男人如何把公仔塞進后座的滑稽場景，忍不住笑出聲。

笑聲戛然而止——她注意到公仔腰間別著張卡片。取下來發現是去年圣誕節咖啡館的餐巾紙，上面還有她感冒時留下的唇膏印。

“你居然留著這個？“

林巖的耳尖泛紅：“順手夾在書里了。“

蘇雯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隨意的禮物，是他記得她半年前隨口一提的愿望。熱可可的甜香在舌尖蔓延，她低頭掩飾發燙的臉頰：“謝謝。“

“不客氣。“林巖伸手拂去她發梢沾到的雪粒，“反正我也沒想好放哪兒。“

他們的影子被圣誕樹彩燈投在墻上，公仔的紅帽子成了畫面中最鮮艷的色彩。

平安夜的鐘聲從遠處傳來時，蘇雯正幫林巖調整公仔歪掉的腰帶。

“你相親對象，“他突然問，“人怎么樣？“

“挺好的。“她故意說，“就是太喜歡貓了。“

林巖沉默了一會兒，從茶幾抽屜拿出個文件袋：“支教學校的捐贈協議，我公司批下來了。“

蘇雯愣住。文件顯示他不僅申請了屋頂維修資金，還增加了圖書角和取暖設備。落款日期是一個月前——早在她發高燒之前。

“你什么時候...“

“上次代課發現教室窗戶關不嚴。“他輕描淡寫地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邊緣。

蘇雯想起那些凍得通紅卻堅持寫字的小手，眼眶突然發熱。她向前一步，額頭抵在他肩膀上：“這比圣誕老人好一萬倍。“

林巖僵在原地，她的手卻已經環上他的腰。公仔的胡須掃過他們相貼的衣袖，像某個溫柔的見證者。

午夜十二點，蘇雯抱著巨型公仔的左腳坐在出租車后座。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好幾眼：“姑娘，這玩意兒得占三個人位子啊。“

“我加錢。“她給林巖發消息，「安全到家~」

對方秒回：「它叫林圣誕」

緊接著又一條：「和你相親那個，真的只是喜歡貓？」

蘇雯笑著把臉埋進公仔柔軟的布料里，回復道：「不然呢？」

窗外開始飄雪，商場LED屏打出“Merry Christmas“的字樣。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語音。

林巖的聲音混著電流聲傳來：“明年圣誕，能不能別跟相親對象過了？“

雪花落在車窗上，融化成細小的水珠。蘇雯按下錄音鍵，聽見自己帶著笑意的聲音：“那跟誰過？“

等待回復的幾分鐘像一整個世紀。直到出租車停在家樓下，手機屏幕才再度亮起。

「跟我」

簡單的兩個字，讓這個寒冷的平安夜突然有了溫度。蘇雯抱緊公仔，在雪地里轉了個圈，圍巾飛揚成快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