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

蘇雯沒想到會再見到林巖。

確切地說，她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見。

五月的陽光透過咖啡廳的落地窗灑進來，在她面前的檸檬水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她今天特意穿了新買的鵝黃色連衣裙——這是她為數不多舍得花錢的衣服，柔軟的棉麻布料貼合腰線，襯得膚色格外白皙。

“抱歉，路上堵車?！?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時，蘇雯正低頭整理裙擺。她抬頭，看見林巖站在桌邊，表情凝固在驚訝與尷尬之間。

兩人同時開口：

“怎么是你？“

“我朋友臨時有事?！傲謳r拉開椅子坐下，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他說讓我先來...打個招呼。“

蘇雯捏緊了水杯。所以今天是雙重相親——她見的是林巖的朋友，而林巖只是個“替補“。這個認知讓她耳根發燙，突然覺得精心搭配的裙子像個笑話。

林巖的咖啡勺第三次碰到杯沿。

他應該立刻給周浩發消息，告訴這家伙相親對象是半年前見過的蘇雯。但手機在口袋里像塊烙鐵，他始終沒掏出來。

眼前的蘇雯和記憶里判若兩人。感冒時的憔悴被初夏陽光取代，松散的馬尾變成垂落肩頭的微卷發，連說話時下意識摸耳垂的小動作都透著鮮活氣息。最要命的是那條裙子，隨著她傾身拿糖包的動作，勾勒出他從未注意過的曲線。

“所以...“蘇雯往紅茶里擠檸檬汁，“你現在兼職紅娘？“

“周浩是我大學室友。“林巖看著她把檸檬片戳得上下沉浮，“他聽說我相過親，非要我當參謀。“

“哦——“她拖長音調，“那林參謀有什么高見？“

陽光在她睫毛上跳動。林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咳嗽時泛紅的眼尾，而現在那里綴著細小的亮片。他鬼使神差道：“你化妝了?！?

蘇雯的勺子“當啷“掉進杯里。

“周浩喜歡什么樣的女生？“

去洗手間的路上，蘇雯對著鏡子補口紅時突然問道。她身后正在洗手的林巖動作一頓，水珠順著指節滴進水池。

“活潑的。“他抽紙巾擦手，“話多的。“

鏡子里，蘇雯抿了抿嘴唇讓顏色均勻。這個動作讓林巖想起同事養的那只布偶貓舔爪子的樣子?！罢孢z憾，“她轉身時裙擺蕩起小小的弧度，“我既不活潑，也不會沒話找話?！?

走廊很窄，她經過時發梢掃過林巖手臂。柑橘混著陽光的味道，和半年前感冒藥的氣息天差地別。

回到座位時，周浩的微信正好發來：「怎么樣？照片看著挺乖的」

林巖看著對面正在切蛋糕的蘇雯。奶油沾在她唇角，她伸出舌尖飛快舔掉，留下一點濕潤的光澤。

他鎖上屏幕：「不是你的類型」

“他抽煙嗎？“

蘇雯的問題讓林巖猛地嗆到。她遞來紙巾，指尖有淡淡的護手霜香氣。

“偶爾?！傲謳r擦掉咖啡漬，“怎么了？“

“我討厭煙味?！八櫛亲拥男幼骱桶肽昵耙荒Ｒ粯?，“上次支教有個男老師抽煙，我咳了整整一周?！?

林巖想起周浩那個印著“smoking kills“的限量版Zippo。他摸出手機，在對話框里刪掉剛打好的「人不錯」，重新輸入：「算了，別見了」

“你朋友還來嗎？“蘇雯望向門口，“都快四點了?！?

陽光斜照在她鎖骨上，那里有顆小痣隨呼吸若隱若現。林巖把手機反扣在桌上：“他剛發消息，說臨時加班?！?

暮色降臨時，他們站在地鐵口道別。

蘇雯的裙擺被晚風吹得貼在小腿上，勾勒出纖細的輪廓。林巖突然注意到她今天穿了裸色細帶涼鞋，腳踝處有個小小的蝴蝶結。

“所以...“她低頭用鞋尖碾著地面，“我們這算相親失?。俊?

樹影在她臉上搖曳，林巖看清她睫毛膏根部有沒涂勻的黑色痕跡。這個發現讓他莫名安心——原來她也不是完美無缺。

“我朋友應該不會再約你了。“

“我知道。“她抬頭笑了，“因為我跟他說最討厭抽煙的人。“

林巖怔住。原來她早就看穿他的小動作。晚風送來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他突然問：“要去看電影嗎？“

蘇雯眨眨眼：“現在？“

“《加勒比海盜3》今天上映?！八钢鴮γ嫔虉龅木薹螅熬彤?..賠罪?！?

海報上的杰克船長正對夜空舉劍。蘇雯的耳環在同樣位置晃動著細碎的光，像某種隱秘的呼應。

“好啊?！八χf，“不過這次不算相親?！?

電影散場已是深夜。

蘇雯在電梯里打了個哈欠，眼角滲出一點淚水。林巖看著她把涼鞋換成準備好的平底鞋，突然想起什么：“你包里永遠裝著備用物品？“

“職業習慣?！八嗳嘌劬Γ叭昙壭∨笥央S時會哭、會餓、會摔跤。“

商場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林巖想起周浩下午最后那條消息：「你不對勁」。他確實不對勁，從看見她裙擺沾到冰淇淋開始，到此刻她困得東倒西歪卻堅持自己打車回家。

“我送你?！八麛r下出租車。

蘇雯搖搖頭：“不順路?！?

“今天順路?！八_車門，報出她半年前提過的小區名。

車內暖氣吹散夜風帶來的涼意。蘇雯的腦袋一點一點，最終靠在了車窗上。林巖輕輕把她的頭撥到自己肩上，聞到她發間陽光曬過的味道。

手機屏幕亮起，周浩發來酒吧定位。林巖回了個「不去」，然后把蘇雯的號碼從通訊錄里找出來，刪掉了備注的“堂姑父介紹-小學老師“。

出租車駛過跨江大橋，江水倒映著兩岸燈火，像流動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