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燈光慘白得刺眼。我站在標本柜前,第三號玻璃罐里的機械心臟在福爾馬林液體中緩緩旋轉,上面刻著的“給小霧的生日禮物“幾個字歪歪扭扭,像是有人喝醉后刻上去的。我用指甲輕輕刮著那些凹痕,突然打了個噴嚏——那股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讓我想起外婆腌酸菜時打開的老壇子。
“喝點茶。“
周教授的聲音嚇了我一跳。他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后,手里端著兩杯茶。茶杯把手上沾著藍色顏料,和他指甲縫里的如出一轍。我接過茶杯,發現茶包上印著2019年的生產日期,早就過期了。茶葉在水中舒展時,幾粒齒輪形狀的茶渣沉到杯底,發出細微的叮當聲。
他的辦公桌抽屜卡住了,我本能地用膝蓋頂了一下——這個動作我在福利院時就學會了。抽屜滑開的瞬間,一張泛黃的照片從筆記本里滑出來。照片上的我六歲,坐在旋轉木馬上,手里緊緊攥著個錫紙折的天鵝。我的呼吸一滯——這和舞蹈樓里蘇瑤的那個機械鳥籠里的錫紙天鵝一模一樣。
筆記本最新一頁上的字跡被咖啡漬暈開:“第19次輪回...記憶穩定性89%...必須讓他在無引導下接住舞鞋...“我的目光落在頁腳的涂鴉上:一個歪歪扭扭的哭臉,旁邊寫著“又夢到小霧摔下鋼架了“。這行字的墨跡還沒完全干透。
窗外突然傳來齒輪加速轉動的咔嗒聲。周教授的白大褂右袖明顯比左袖短一截,露出的毛衣袖口已經起球。他掏出懷表的動作讓我想起福利院的李院長——同樣的顫抖手指,同樣的習慣性把表鏈在指間繞三圈。
“你母親...“他頓了頓,從懷里摸出個銹跡斑斑的糖果盒,“...讓我帶給你這個。“
盒子里躺著半朵機械百合,花瓣內側刻著“畢業快樂 2015.5.17“。我的指尖剛碰到它,某個齒輪就突然轉動起來,播放起走調的《生日快樂歌》。這旋律讓我想起小學時,全班同學給我過生日的場景。
走廊上突然響起腳步聲,越來越近。周教授匆忙把一張車票塞進我口袋——2015年9月17日,城西醫院到藝大的14路公交,票根上清清楚楚印著“成人票“三個字。我的手開始發抖,因為2015年時,我才剛滿13歲。
“記住,“周教授突然壓低聲音,“當你看到鏡子里的自己伸手時,一定要...“
門把手轉動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我下意識攥緊口袋里的車票,那張薄薄的紙片突然變得滾燙,仿佛要把我的掌心灼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