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福利院的天臺上，手指間夾著那半截粉筆。風還是和以前一樣大，吹得我眼睛發疼。操場那邊幾個小孩在踢球，足球砸在鐵欄桿上的聲音，跟當年一模一樣。三年了，我終于能把天鵝的脖子畫直了。

蘇瑤走的那天，雨大得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沖走。醫務室的冰箱第三層空蕩蕩的，就剩一瓶養樂多，瓶身上貼著張便利貼：“記得喝完，別浪費。——草莓發卡“

我擰開瓶蓋，喝到一半突然嗆到——瓶底沉著個樂高碎片，是那個宇航員的面罩。

周教授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在用手指搓那塊碎片。“0.3%的誤差率，“他摘下眼鏡擦了擦，“就夠藏這么個小東西？“我沒告訴他，碎片背面還刻著幾個小字：“下次見面，我請你吃草莓蛋糕。“

我的床頭柜現在像個奇怪的收藏館。2012年《泰坦尼克號》的電影票根，背面畫著只丑鴨子；過期三年的草莓味pocky，袋子里還留著半根；缺了只胳膊的樂高宇航員，胸口刻著“給地球上最喜歡的人“。最寶貝的是那本《追憶似水年華》，里面夾著張泛黃的紙條：“林霧是大笨蛋！！！“后面畫著個氣鼓鼓的笑臉。有時候半夜醒來，我還會迷迷糊糊去摸床頭，以為能碰到那瓶永遠喝不完的養樂多。

周教授偶爾會來看我，還是穿著那件右袖子短一截的毛衣。有次他喝多了，突然說：“她給你留了條后路。““什么后路？““記憶的后路。“他指了指太陽穴，“只要不超過0.3%，系統就發現不了。“那天晚上我夢見蘇瑤在舞蹈室里，草莓發卡歪歪地別在頭發上，她轉過頭對我說：“這次不算，重來。“

今年春天收到個快遞，是盒草莓蛋糕。奶油都化了，但草莓還挺新鮮。底下壓著張紙條：“這次我請客。——永遠差0.3%的瑤“那個“瑤“字的最后一筆有點抖，像是寫字的時候手在發抖。周教授說是惡作劇，但我知道不是——蛋糕盒的角落里，粘著一小片塑料花瓣，是從那個三塊錢的草莓發卡上掉下來的。

昨天去看了場《泰坦尼克號》，電影院空蕩蕩的。放到Rose松手那段時，旁邊有人吸鼻子。我轉頭看見個女生在用袖子擦眼淚，她頭發上別著個草莓發卡，塑料花瓣有點歪。熒幕的光照在她臉上，右眼下那個疤的形狀，特別像我小時候總畫不好的歪脖子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