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最高層的旋轉餐廳里，“城市記憶“文化項目的慶功宴正在進行。水晶吊燈的光芒在香檳杯上折射出璀璨的光斑，祁顏穿著珍珠白的修身禮服站在落地窗前，透過玻璃俯瞰整座城市的燈火。

“祁策劃，這次活動太成功了！“市場部的王總監舉著酒杯走過來，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聽說許作家為了這個項目，推掉了省文聯的邀約？“

祁顏的指尖在杯壁上輕輕敲擊，發出清脆的聲響：“項目成功是團隊共同努力的結果。“

“是嗎？“王總監壓低聲音，“公司里都在傳，許沉是因為你才...“

“王總監，“許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祁顏身側，手臂自然地虛攬在她腰后，“聽說您對民國文學很有研究？我最近正好在寫相關題材。“

祁顏悄悄松了口氣，感受著許沉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氣息。他今天穿著深藍色西裝，襯衫領口解開一顆扣子，在正式中透著一絲隨意。當他側頭對她微笑時，眼角的細紋在燈光下格外明顯——那是歲月贈予這個三十五歲男人的禮物。

酒過三巡，祁顏的臉頰已經泛起緋紅。她平時酒量尚可，但今晚不知為何特別容易醉。當她第三次婉拒敬酒時，許沉突然接過她手中的酒杯。

“這杯我替她喝。“他一飲而盡，喉結上下滾動，一滴酒液順著下頜滑落，消失在襯衫領口。

宴會結束時已近午夜。祁顏踩著高跟鞋的腳踝隱隱作痛，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許沉及時扶住她，溫熱的手掌穩穩托住她的肘部：“我送你回家。“

雨后的城市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出租車后座空間狹小，祁顏的裙擺不可避免地蹭到許沉的西裝褲。每一次轉彎，他們的肩膀就會輕輕相撞。

“冷嗎？“許沉注意到她裸露的手臂上起了細小的疙瘩。

祁顏搖搖頭，卻在下一秒打了個噴嚏。許沉嘆了口氣，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帶著體溫的外套上殘留著龍涎香和淡淡的煙草味，讓她想起高中時借他的鋼筆，上面也有類似的氣息。

“為什么替我擋酒？“祁顏小聲問道。

許沉的目光落在窗外流動的霓虹上：“因為我知道你昨天熬夜改方案，胃不舒服。“

這個回答讓祁顏心頭一顫。他總是這樣，記得關于她的所有細節，卻從不刻意表露。

紅燈亮起，出租車緩緩停下。許沉突然轉向她：“祁顏，我有話要說。“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祁顏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我收到了省城大學的聘書，文學院副院長。“他停頓了一下，“但我拒絕了。“

“為什么？“祁顏瞪大眼睛，“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因為這里有更重要的東西。“許沉的手輕輕覆上她的手背，“七年前我做過一次理智的選擇，這次我想聽從內心。“

祁顏的心臟狂跳起來。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起。母親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像一盆冷水澆下來。

“顏顏，你和許沉的事，整個小區都傳遍了！“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尖銳刺耳，“他比你大七歲，還是你以前的老師，你讓我們的臉往哪擱？“

祁顏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媽，我們只是...“

“只是什么？你劉阿姨今天在超市看見你們抱在一起！“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爸氣得血壓都高了，現在在床上躺著呢！“

掛斷電話，祁顏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許沉沉默地遞過手帕，那是他隨身攜帶的真絲手帕，角落繡著一個小小的“許“字。

“家里不同意？“他輕聲問。

祁顏點點頭，哽咽得說不出話。車窗外的城市燈火依舊璀璨，卻照不進她此刻灰暗的心境。

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許沉堅持送她到樓下，兩人沉默地走在林蔭道上。夜風拂過，吹落樹梢積存的雨滴，打濕了祁顏的肩膀。

“我明白這很難。“許沉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但我想正式拜訪你的父母。“

祁顏驚訝地抬頭：“現在不是好時機，我爸他...“

“正因為如此，我才更應該面對。“許沉停下腳步，雙手握住她的肩膀，“七年前我選擇了逃避，這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他的眼神如此堅定，讓祁顏想起高中時他堅持為一名被冤枉的學生討回公道的樣子。那時的許老師，也是用這樣的目光說服了校長。

第二天清晨，祁顏剛到公司就被張總叫進辦公室。向來和藹的上司今天面色凝重。

“祁顏，有人向董事會舉報，說你的項目數據造假。“張總推過來一份文件，“這些是你和許沉的合照，還有你們高中時期的傳聞。“

祁顏翻看著文件，手指微微發抖。照片明顯是偷拍的，有他們在慶功宴上的交談，有許沉為她披外套的瞬間，甚至還有七年前她站在教師辦公室外，手里攥著那封被退回的信。

“這是誣陷！項目數據都有據可查...“

“我相信你。“張總嘆了口氣，“但舉報人是蘇芮教授，她在學術圈的影響力...董事會要求暫停你的職務，接受調查。“

走出辦公室，祁顏的雙腿像灌了鉛。走廊盡頭，蘇芮正倚在窗邊，酒紅色的西裝套裙勾勒出優雅的曲線。

“早啊，祁小姐。“她紅唇微揚，“聽說你的項目出了問題？真遺憾。“

祁顏握緊拳頭：“為什么要這樣做？“

“為什么？“蘇芮輕笑一聲，“許沉本該去省城大學任職，那對他學術生涯有多重要你知道嗎？就因為你這個小姑娘的一時心動...“

“你和他什么關系？憑什么替他做決定？“

蘇芮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十年前在劍橋，是我把他從抑郁癥中拉出來的。他的第一本書，是我熬夜幫他修改的。“她向前一步，香水味撲面而來，“你以為你們之間那點師生曖昧算什么？我比你更了解他需要什么。“

接下來的三天，祁顏像行尸走肉般度過。項目被暫停，同事們的目光充滿探究，家里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催她回家“說清楚“。而許沉，自從那晚后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沒有任何消息。

第四天傍晚，天空再次下起暴雨。祁顏加班到深夜，走出公司大門時，雨水已經在地上匯成小河。她沒有帶傘，正準備沖進雨里，突然看到馬路對面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沉撐著一把黑傘，西裝褲腳已經被雨水浸透。他就那樣站在暴雨中，仿佛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祁顏的眼淚瞬間涌出。她沖進雨里，冰涼的雨水立刻打濕了她的全身。許沉快步走來，傘面傾斜，為她擋住風雨。

“這三天我去見了你父母。“他的聲音沙啞，眼下有明顯的青黑，“還去了省城，解決了蘇芮的事。“

祁顏愣在原地，雨水和淚水在臉上交織：“什么？“

“你父親的心臟不太好，但很講道理。我給他看了我的房產證、存款證明，還有這些年寫的書。“許沉輕輕擦去她臉上的雨水，“他最后說，只要你幸福。“

“那蘇芮...“

“她手上有個國家級課題，需要我署名。“許沉冷笑一聲，“我用退出課題做條件，換她撤回對你的舉報。“

祁顏的心臟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又酸又疼：“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為這些話，“許沉突然單膝跪地，雨水立刻浸透了他的膝蓋，“我想當著全世界的面告訴你。“

他從口袋里取出一個絲絨盒子，打開后里面是一枚造型獨特的鉆戒——戒托做成書簽的形狀，鉆石鑲嵌在頂端，像一滴永恒的淚。

“祁顏，二十八歲的許沉想回答十七歲的祁顏：是的，我也愛你，從那時到現在，從未停止。“

暴雨如注，傘早已被風吹到一旁。祁顏跪下來抱住許沉，感受著他劇烈的心跳。雨水中，他們的唇終于相貼，咸澀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愿意。“她在吻的間隙輕聲回答。

遠處，公司大樓的燈光一盞接一盞亮起，像是為他們點燃的祝福。而那張被雨水浸濕的聘書，正靜靜躺在許沉的口袋里，上面的“省城大學“幾個字已經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