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陽光格外刺眼。

祁顏站在許沉家門前，手指懸在門鈴上方，遲遲沒有按下去。昨晚那場雨和那個未完成的對話，像一團亂麻纏繞在她心頭。她深吸一口氣，終于按下門鈴。

門開了，許沉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灰色家居褲，頭發還有些濕，顯然剛洗過澡。陽光從他身后的落地窗照進來，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

“來得正好，“他側身讓她進來，“我剛煮了咖啡。“

祁顏跟著他走進客廳，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和紙張的香氣。許沉的家比她想象中要整潔，原木色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一面墻上掛著幾幅黑白風景照。客廳中央的茶幾上攤開著幾本筆記和參考資料，旁邊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

“項目資料我都準備好了，“許沉走向廚房，“你先坐，我去拿咖啡。“

祁顏點點頭，目光卻被書架上的一排文件夾吸引。其中一個標簽上寫著“學生作文精選“，字跡已經有些褪色。出于好奇，她走近細看，輕輕抽出了那個文件夾。

翻開第一頁，她的呼吸頓時凝滯——那是她高中時寫的《春日札記》，許沉用紅筆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比當年發還給她的版本詳細得多。再往后翻，幾乎全是她的作文，每一篇都有額外的評語，有些地方甚至寫著“這個比喻很妙“、“情感真摯“之類的夸獎，都是當年她沒見過的。

文件夾最后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祁顏的手指微微發抖，小心翼翼地取出來——那是她十七歲時寫給許沉的信，信封上還留著當年她畫的愛心。但令她震驚的是，信封背面有一行她從未見過的字跡：“等我三年——許“。

“找到了嗎？“許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祁顏猛地轉身，手里的文件夾差點掉在地上。許沉端著兩杯咖啡站在不遠處，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紙上，表情復雜。

“這是什么？“她舉起那張紙條，聲音發顫，“你當年...沒有退回來？“

許沉放下咖啡杯，慢慢走近：“我退回去了，但留了復印件。“

“為什么？“祁顏的心臟狂跳，“為什么保存這些？為什么寫'等我三年'？“

許沉深吸一口氣，走到落地窗前。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緊繃的背部線條。

“因為我是你的老師，“他的聲音低沉而克制，“你那時只有十七歲，即將高考。我不能...也不應該對你有任何超出師生關系的感情。“

祁顏的指尖輕輕撫過那行字跡，墨水已經有些褪色，但筆畫的力度依然清晰可辨：“所以你拒絕我，是因為...“

“因為責任。“許沉轉過身，陽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因為我比你大七歲，因為我是你的老師，因為我不該在你人生最關鍵的時候影響你。“

他的眼神如此直白，讓祁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書架上。

“那現在呢？“她小聲問。

許沉向前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現在你長大了，我們不再是師生。“他停頓了一下，“但我依然害怕，怕我配不上你，怕我耽誤你...“

祁顏的眼淚終于落下來，滴在那張泛黃的紙條上。七年的疑惑、委屈和未曾熄滅的感情一起涌上心頭。許沉伸手輕輕擦去她的淚水，指尖微微發顫。

“我需要一些時間，“祁顏最終說，“這一切太突然了。“

許沉點點頭，眼神復雜：“我理解。我會等你，無論多久。“

祁顏把文件夾放回書架，手指在書脊上停留了片刻。她突然注意到書架最上層有一個上鎖的小木盒，上面刻著“R“的字樣——她名字的首字母。

“那是...？“她疑惑地看向許沉。

許沉的耳根微微泛紅：“一些...關于你的東西。“

“我能看看嗎？“

許沉猶豫了一下，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應該由你決定要不要看。“

祁顏接過鑰匙，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一陣電流般的觸感讓她差點松手。她踮起腳尖取下木盒，鑰匙插入鎖孔時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盒子里是一疊整齊的信件、票根和照片。最上面是一張電影票根，日期顯示是七年前，正是她高中畢業的那個夏天。票根旁邊是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今天祁顏畢業了，她穿著藍色連衣裙，笑得很好看。我坐在禮堂最后一排，沒有人知道我是來看她的。“

再往下翻，是幾張她的照片——在文學社朗誦時的側影，運動會上奔跑的瞬間，畢業典禮上接過證書的笑容。這些照片的拍攝角度都很隱蔽，顯然是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拍的。

最下面是一沓沒有寄出的信，每一封都寫著她的名字。祁顏隨手抽出一封，日期是她大學入學的那天：

“親愛的祁顏：

今天是你大學報到的日子，我開車去了你的學校，遠遠地看著你拖著行李箱走進宿舍樓。你很獨立，沒有讓父母送上去。我想象著你會把哪張照片貼在書桌上，會不會還喜歡在筆記本角上畫小星星...

我本該為你高興，但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如果當初我勇敢一點，現在站在你身邊的人會不會是我？

永遠愛你的，

許沉“

祁顏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信紙。這些文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記憶深處上鎖的抽屜。她想起大一那年，總覺得有人在圖書館的角落注視著她；想起每次回家，總能在公交站臺“偶遇“許沉；想起她二十歲生日那天，宿舍樓下突然出現的一束匿名鮮花...

“這些...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她的聲音哽咽。

許沉靠在書架上，目光低垂：“我試過忘記你。辭職、旅行、寫作...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每次閉上眼睛，看到的還是你站在講臺前朗讀作文的樣子。“

陽光漸漸西斜，屋內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祁顏把信放回木盒，輕輕合上蓋子。七年的時間長河里，他們像兩條平行線，看似永不相交，卻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流淌。

“那天在雨中，“她終于開口，“你想對我說什么？“

許沉抬起頭，眼神熾熱而坦誠：“我想說，那個差點發生的吻，是我這七年來最接近幸福的一刻。“

祁顏的眼淚再次涌出。她向前一步，主動抱住了許沉。他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后緊緊回抱住她，像是要把七年的思念都傾注在這個擁抱里。

“對不起，我還是需要一些時間。“她在他的肩頭輕聲說。

許沉點點頭，下巴輕輕蹭過她的發頂：“我明白。“

當祁顏離開時，夕陽已經染紅了半邊天空。她站在樓下回頭望去，許沉的身影在窗前若隱若現。七年前她遞出那封信時，從未想過會等來這樣的答案。

走在回家的路上，祁顏的手機響了。是林小曼：“喂，你和許老師怎么樣了？“

祁顏望著天邊的晚霞，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我們...有很多事情要重新認識。“

掛掉電話，她摸了摸包里那張泛黃的紙條——“等我三年“。許沉確實等了，比她知道的要久得多。而現在，輪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