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廊，吹得庭前燈籠搖曳不定。李白踏出李府大門時，青梧立于門邊的身影尚在燈影中未散，琵琶弦音裊裊回蕩，仿佛余音不絕于耳。他雖步履從容，心下卻隱隱浮起一絲不安。

是夜，張仲遠低聲催促：“太白，我們真要在此多留？”

李白負手靜立，望向那扇尚未閉合的朱漆大門，低聲道：“我疑她另有隱情，此番離去，未必能再相見。”

張仲遠皺眉欲言，卻被李白抬手止住。兩人對視片刻，終聽從其意，悄然折返。

月過中天，萬籟俱寂。李白獨行至琴房外，透過窗紙望去，只見燭火微明，青梧仍端坐其中，手中輕撫那柄刻著詩句的琵琶，似在低喃，又似在追憶。她的神情不再如宴席上那般溫婉柔順，反倒透著幾分沉重與哀傷。

李白敲響門扉，聲音不大，卻足以驚擾沉思中的女子。

“青梧姑娘，可否容李某借宿一晚？”他語氣平靜，“夜寒露重，忽覺風寒未愈。”

青梧抬頭，目光落于他的眼中，似乎看穿了他的來意。但她只是輕輕點頭，將琵琶擱置案上，道：“翰林請坐。”

李白入室，落座于她對面。室內木香幽然，燭光映照下，她的容顏更顯清瘦，眉宇間藏著難以掩飾的憂愁。

沉默片刻，李白緩緩開口：“方才姑娘所言‘莫忘舊事’，李某甚為動容。不知這舊事，可否與這枚枯葉有關？”

青梧聞言，神色微變，旋即恢復平靜。她緩緩伸出手，自袖中取出那枚干枯的葉片，置于案上，指尖輕拂葉脈，似在撫摸一段不愿觸碰的記憶。

“此葉，喚作‘雁歸’。”她低聲道，“乃我家傳之物。母親臨終前交予我，說若遇故人，便可憑此葉相認。”

李白目光凝滯，心中波瀾驟起。他緩緩抬手，從懷中取出那半片金雁布片，輕輕覆于枯葉之上。布紋與葉脈竟絲絲入扣，宛如一體。

青梧見狀，瞳孔驟縮，呼吸亦變得急促起來。“你……你是……”

“我不是什么人。”李白看著她，語調平穩，“但我確知這金雁的意義。”

青梧終于垂下眼簾，淚水無聲滑落。她緩緩起身，走到屋內屏風之后，從中取出一個塵封已久的檀木匣。打開后，一枚銅牌靜靜躺在紅綢之上，正中央刻著一只展翅金雁。

“這是……”李白站起身來，神色凝重。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信物。”青梧的聲音顫抖，“她說我是前朝太子遺下的血脈，楊國忠當年大肆清洗東宮，唯有我被藏匿民間，輾轉至此。”

李白心頭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聞。他盯著那枚銅牌，腦海中迅速浮現出過往種種：孤雁失聯、神秘信件、刺客襲身……如今看來，這一切并非巧合，而是早已織就的一張網。

“那你為何此時現身？”他低聲問道。

青梧苦笑：“因我察覺有人監視李府。近幾日，總有黑衣人在暗巷徘徊。我知道，他們不是沖著李公子來的……他們是沖我而來。”

她的眼中浮起一層水霧，卻不肯落下。“我原以為可茍全性命于亂世，但如今想來，不過是癡夢一場。今夜獻藝，求詩，只為試探閣下是否可信。”

李白默然良久，終于緩緩點頭。

“李某非權貴，也非謀士，不過一介狂生。但若姑娘所言屬實，此事便不能再袖手旁觀。”

青梧聞言，淚珠終于滾落，滴落在那枚銅牌之上，濺起一聲細微的叮聲。

“謝謝你，李翰林。”她低聲說道，聲音幾不可聞。

李白卻搖了搖頭：“你不必謝我，我只是，不愿再看見無辜之人落入虎口。”

話音剛落，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風吹木葉之聲。李白警覺地轉頭望去，只見夜色中一道黑影掠過檐角，身形迅捷如鬼魅。

他猛然起身，一步跨至窗邊，卻只見風掃落葉，空無一人。

“他們來了。”青梧低聲呢喃，語氣中帶著幾分決絕。

李白回頭望向她，眼中多了幾分復雜的情緒。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自己已無法置身事外。

“你還有退路嗎？”他問。

青梧搖頭。“只有你了。”

李白沉默片刻，最終緩緩抽出腰中佩劍，劍光在月色下泛起一抹寒芒。

“好。”他說，“那就一起走。”

話音未落，遠處燈火忽滅，整個庭院陷入一片黑暗。

下一瞬，瓦片碎裂，破空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