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驟起，吹亂了檐角銅鈴。街巷深處，一道黑影悄然閃入暗處，仿佛從未存在。

而此刻，李白尚不知曉，一場針對他的布局，已然悄然展開。

他只是仰頭望了一眼天邊新月，輕嘆一聲，邁步向前。

身后，是崔府的朱門緊閉。

而前方，是通往東宮的長街。

晨曦初露，金烏東升，長安城在薄霧中緩緩蘇醒。李白一襲白衣，緩步行于青石御道之上，足下踏著昨夜未干的露水。東宮之門高聳如云，朱漆鎏金，守衛森嚴。他駐足片刻，回首望去，只見來時路上已有三五朝臣乘馬而過，衣冠楚楚，談笑自若。那笑聲落在耳中，卻令他心頭微沉。

他記得昨日崔元敬那一句“門前荊棘叢生”，如今想來，竟似讖語。

步入東宮，迎面而來的是書卷與檀香交織的氣息。殿宇巍峨，廊下侍從往來不絕，皆低聲細語，步履輕盈。李白被引至偏殿候見，窗外可見幾名學士執卷低吟，或對弈沉思。此地雖為儲君講學之所，然氣氛肅穆，隱隱透出一股壓迫之力。

他靜坐案前，心緒起伏。曾幾何時，他還在蜀地山林間仗劍獨行，醉臥花陰；如今身居廟堂之側，卻覺步步驚心。他曾以為詩可通天，才可動地，而今方知，詞章再妙，也敵不過人心險惡。

午后，一名宦官傳召，命其隨往崇文館述職。李白起身整衣，隨人而去。一路上，偶有士子投以異樣目光，有人頷首致意，亦有人冷笑側目。他不動聲色，只將手按在腰間佩劍上，指尖摩挲著冰冷的劍柄。

出了東宮，天光已盛。李白緩步穿行于坊市之間，忽聞街頭百姓議論紛紛，言及糧價飛漲、兵役加急，更有傳言稱幽州一帶軍情吃緊，朝廷撥款遲遲未到。

他駐足細聽，心中疑竇漸生。

正欲離去，忽有一人輕拍其肩。李白回頭，只見張仲遠立于身后，神色凝重。

“太白，可愿小酌一杯？”張仲遠壓低聲音，“有些話，須得私下說。”

李白點頭，二人轉入附近一間僻靜酒肆，擇一隅落座。酒保端上清酒與幾碟素菜，張仲遠卻不飲，只盯著杯中倒影，半晌才開口：“你可知楊國忠近來頻繁接見胡商？”

李白眉頭微蹙：“此事何來？”

張仲遠四下張望，確認無人注意后，才低聲說道：“我一位舊識曾在西市目睹，楊相府邸夜半燈火通明，門外停著數輛西域馬車。更奇怪的是，那些胡商并非尋常商賈，而是來自波斯、大食之地，且多攜奇珍異寶，卻無貨物清單。”

李白沉吟不語，腦海中浮現出那日宴會上楊昭然的眼神——那分明不是單純的嫉妒，更像是……警惕。

“他們為何要這么做？”他問。

張仲遠搖頭：“尚未查明，但據傳這些胡商與邊軍將領往來密切，甚至有傳言稱幽州軍械短缺，與此有關。”

李白心頭一震，手中酒盞微微傾斜，酒液灑落幾滴在桌面上。

“若真如此，便是挪用軍資，私通外邦。”他低聲喃喃，隨即抬頭看向張仲遠，“此事可有旁證？”

張仲遠苦笑：“尚無實據，但我已托人查訪，或許……你也可助一臂之力。”

李白沉默良久，終是點頭。

暮色降臨，華燈初上。李白獨自漫步于西市之中，換了一身粗布短褐，戴上了斗笠遮掩面容。他混跡于商販之間，仔細觀察每一家鋪子的進出之人。西市乃胡商聚集之地，香料、珠寶、皮毛、織錦應有盡有，空氣中彌漫著異域氣息。

他在一家香料鋪前駐足，聽得兩名胡人低聲交談，言語中夾雜著幾句突厥語。他雖不通其意，卻敏銳捕捉到“幽州”、“鐵器”、“賬冊”等詞匯。

他心中警鈴大作，正欲靠近細聽，忽覺背后一陣寒意掠過。他不動聲色，轉身走入一條小巷，腳步放緩，似在閑逛。果然，不多時，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兩人尾隨而來。

李白嘴角微揚，右手悄然握緊劍柄。他忽然加快步伐，拐入另一條狹窄巷弄，旋即反身疾步上前，左手一把扣住一人咽喉，右手拔劍抵住另一人胸口。

“誰派你們來的？”他冷冷問道。

那二人面色蒼白，掙扎不得。其中一人咬牙道：“奉命行事，無可奉告。”

李白瞇起雙眼，劍尖稍壓，寒芒映著殘陽，在那人喉頭留下一道淺痕。

“告訴你們主子，”他一字一句道，“莫管不該管的事。”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巡街官兵的腳步聲。李白松開手，迅速退入陰影之中，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街巷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