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李白踏出“聽雪齋”，步履雖緩，心卻如潮。昨夜那道黑影雖已不見蹤跡，然他心中卻隱隱生出一絲警覺——裴季安的提攜，是否真是一條坦途？他抬頭望天，風卷殘云，似有雷聲隱于其后。

他緩步穿行于城南小巷，耳畔猶回響著裴季安那句意味深長的話：“你若真想立足京城，便不可再以流浪詩人自居。”話音未落，心頭卻翻涌起無數思緒。長安，這座繁華之都，究竟是金籠，還是試煉場？

行至一處酒肆門前，他推門而入，擇一角落坐下。酒保遞來一碗濁酒，他緩緩飲下，苦澀入喉，卻不掩眉間思索。

“聽說了嗎？”鄰桌幾名士子低聲議論，“楊國忠近日又在朝堂上彈劾太子，說是其結交藩鎮，意圖不軌。”

“哼，不過是借刀殺人罷了。”另一人冷笑道，“如今邊疆戰事頻仍，節度使權勢日盛，楊相此舉，無非是為削弱東宮勢力，穩固自身地位。”

“可笑的是，陛下竟對此毫無察覺，整日沉溺梨園，不理政事。”

李白默然聽著，杯中酒已涼，心卻愈發熾熱。他曾以為，憑詩才便可立身廟堂，如今方知，這朝堂之爭，遠比詩句更鋒利、更血腥。他想起自己那首《長安行》，字字鏗鏘，句句血淚，卻終究只是紙上文章，難以撼動這鐵壁高墻。

夜色漸濃，他回到客棧，獨坐窗前，案上鋪紙，墨香淡淡。他執筆良久，終落下一行：

“浮世如塵夢，孤燈照客愁。

且將詩酒問蒼天，奈何天不語，唯風過樓。”

寫罷擲筆，仰頭飲盡殘酒，醉意朦朧間，仿佛聽見裴季安的聲音再次響起：“才華只是敲門磚，真正能在長安立足的人，還需懂得如何在風雨中自持。”

翌日清晨，門外傳來叩門聲。老仆送來一封信，封口嚴謹，墨跡未干。李白拆開一看，果然是裴季安親筆所書：

“昨日所言，或令君心生迷惘。今有一問：‘隱于市’三字，君以為如何？”

寥寥數語，卻如驚雷炸響于李白心頭。他凝視信紙良久，終于提筆回復：

“隱者非避世，而是藏鋒待時。李某愿聞其詳。”

信送出后不過半日，便有人送來一個布包。李白打開一看，竟是幅地圖，標注洛陽至揚州一帶幾處文人聚集之地，旁附一行小字：

“欲入廟堂，先通江湖。”

他望著地圖，指尖輕撫那些陌生的地名，腦海中浮現一幅畫卷——江湖之中，文士相聚，詩酒唱和，雖無官職加身，卻自有聲望流傳。若能借此聲望反哺仕途，未必不能另辟蹊徑。

他閉目沉思片刻，忽聽得窗外一聲鶴鳴，清越悠長。他猛然睜開眼，走到床邊，取下懸掛已久的劍，抽出鞘，寒光映面。他低聲道：“既不能正面踏入廟堂，那便從江湖出發。”

他換上干凈衣袍，將地圖收入懷中，提起酒壺，走出客棧。

街角一處茶樓，幾名說書人正圍爐閑談，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傳入他耳中：

“近日坊間傳聞，洛陽有一位神秘文人，號‘滄浪子’，常與江湖俠客交往，據說手中掌握著不少朝廷秘辛……”

李白腳步一頓，轉頭望向那茶樓，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他沒有多問，轉身離去，身影漸漸隱沒于晨霧之中。

風吹動他的衣袖，帶起一縷酒香。他走向城門，步伐堅定，仿佛前方并非未知，而是早已注定的方向。

這時，一只飛鳥掠過天際，羽翼劃破云層，灑下一滴雨，落在他肩頭，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