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當空。
祁墨蜷縮在上海郊區(qū)一棟爛尾樓的頂層，全身痙攣。距離上次與林夏對峙已經過去兩天，他的身體正在發(fā)生可怕的變化——皮膚下的骨骼不時發(fā)出錯位的脆響，脊椎延伸出一段可怖的尾骨，舌尖徹底分裂成蛇信。
最痛苦的是感官的異化。白晝的陽光現在會灼傷他的視網膜，而夜晚則讓他的視覺切換成純粹的熱感應模式。祁墨看著自己的雙手——在熱成像視野中，它們只是兩個模糊的橙色輪廓，血管像發(fā)光的蛛網遍布其中。
“呃啊——“一陣劇痛從脊椎竄上大腦，祁墨跪倒在地。那排契約鱗片如同燒紅的刀片，切割著他的神經。蛇神的召喚越來越強烈，像無數細針扎進他的腦髓。
“歸來...儀式即將開始...“
祁墨掙扎著爬到樓頂邊緣，俯瞰這座不夜城。在他的熱感應視野中，上海變成了由無數橙紅色光點組成的海洋，每個光點都是一個活生生的熱源。而更遠處，南方天際線上，一道暗紅色的能量波動如同心跳般律動著，呼喚著他。
“不...“祁墨咬破嘴唇，鐵銹味在口中蔓延。他必須想辦法破除契約，否則今晚過后，他將徹底淪為蛇神的傀儡。
《南洋巫蠱輯錄》中提到過，唯有“蛇神廟圣物“能破除契約。林夏手中的青銅蛇像顯然是關鍵，但如何從一個能操控蛇類的守門人手中奪走它？
祁墨閉上眼睛，嘗試控制自己新獲得的能力。兩天來，他發(fā)現自己不僅能驅使蛇類，還能通過蛇群的眼睛觀察世界。這種奇特的共感能力或許能幫他找到林夏的蹤跡。
隨著意念集中，祁墨的意識如漣漪般擴散出去。城市各處的蛇類接收到他的召喚，將視覺信號傳回他的大腦。通過幾十條蛇的眼睛，祁墨看到了夜色中的上海——陰暗角落里的老鼠、熟睡中的流浪貓、24小時便利店的收銀員...
突然，一條青蛇傳來的畫面讓祁墨渾身一震。那是一座廢棄教堂，林夏正站在祭壇前布置著什么。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身邊懸浮著那個青銅蛇像，在月光下緩緩旋轉，散發(fā)出詭異的綠光。
祁墨立刻收回意識。教堂距離爛尾樓不到三公里，現在是行動的最佳時機。他嘗試變回人形，卻發(fā)現身體抗拒著轉變——滿月之夜，蛇類的本能占據了上風。
“該死...“祁墨只能以半人半蛇的形態(tài)移動，上半身勉強保持著人類特征，腰部以下卻完全蛇化。他拖著沉重的蛇尾滑下樓梯，每一次移動都讓脊椎上的鱗片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街道上出奇地安靜。祁墨沿著陰暗處前行，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不尋常的氣息。不僅是蛇類，連老鼠和昆蟲都在逃離教堂方向，仿佛那里正在發(fā)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距離教堂還有五百米時，祁墨突然停下。他的熱感應視覺捕捉到教堂周圍埋伏著十幾個熱源——特別部門的人。更糟的是，這些人身上都帶著某種干擾裝置，讓祁墨無法通過蛇類感知更詳細的情況。
“需要誘餌...“祁墨將意念投向附近的下水道。片刻后，數十條蛇從各個出口涌出，向教堂方向集結。這些冷血動物在祁墨的控制下形成有序的隊伍，故意制造出聲響吸引守衛(wèi)的注意。
正如祁墨所料，特別部門的人立刻對蛇群展開驅逐。趁著混亂，祁墨從側面的彩窗爬進教堂，藏身于一根石柱后。
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液凝固。
教堂中央的祭壇被改造成了某種儀式場地。七個青銅燭臺排列成蛇形圖案，每個燭臺上燃燒著幽綠色的火焰。林夏站在圖案中心，手持一本古舊的皮書吟誦咒語。懸浮在她面前的青銅蛇像已經完全活化，像真蛇一樣扭動著身體，時不時吐出金屬的信子。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祭壇上的東西——一具年輕女性的尸體，全身蒼白如蠟，胸口刻著與祁墨脊椎上相似的鱗片圖案。尸體周圍散落著十幾個空玻璃瓶，里面殘留著暗紅色液體。
“又一個蟒血仆...“祁墨的蛇信捕捉到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這個女性顯然和他一樣被轉化，卻在儀式前被抽干了血液。那些瓶子里的，是她的蟒血精華。
林夏的吟誦聲突然提高：“...以第七仆之血為引，召喚遠古蛇神之力...“
隨著咒語，青銅蛇像的眼睛射出兩道紅光，在祭壇上方交織成一個虛幻的黃金蛇冠影像。與祁墨夢中見到的一模一樣。
時機稍縱即逝。祁墨從石柱后沖出，蛇尾猛地掃倒兩個燭臺。綠色火焰轟然暴漲，打斷了儀式的進行。
“祁墨！“林夏轉身，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恢復冷靜，“你來得正是時候。第七仆的血不夠純凈，而上等仆從的你...正是儀式所需。“
祁墨沒有廢話，直接撲向懸浮的青銅蛇像。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圣物時，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脊椎竄遍全身——契約鱗片背叛了他，釋放出麻痹神經的毒素。
祁墨重重摔在祭壇邊，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林夏緩步走近，手中多了一把刻滿符文的銀刀。
“別反抗了，“她的聲音出奇地柔和，“每個蟒血仆最終都會屈服。你體內的蛇血正在沸騰，它渴望完成蛻變。“
祁墨掙扎著抬頭，突然注意到林夏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鱗片紋路——不是刺青，而是與她佩戴的蛇形吊墜接觸產生的烙印。
“你...也是仆人...“祁墨嘶聲道。
林夏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我是守門人，與你們這些祭品不同。“她舉起銀刀，“你的血將開啟通道，讓蛇神的力量重返人間。“
就在刀尖即將刺入祁墨胸口時，教堂的大門突然爆裂開來。一隊全副武裝的特警沖入，為首的男子厲聲喝道：“特別部門！立刻放下武器！“
林夏僵住了：“陳處長？你們不該...“
“我們監(jiān)控你很久了，林夏。“被稱為陳處長的男子舉槍瞄準，“或者說，蛇神廟的叛逃祭司？“
局勢的突變讓祁墨困惑不已。更奇怪的是，陳處長和他的手下身上都涂抹著某種藥草汁液，完美屏蔽了熱感應視覺。他們不是普通的特警，而是專門對付超自然存在的專家。
林夏的臉扭曲了一下，突然抓起祭壇上的青銅蛇像，用緬甸語喊出一串咒語。蛇像的眼睛迸發(fā)出刺目紅光，整個教堂開始震動。
“她要用圣物召喚蛇神投影！“陳處長大吼，“阻止她！“
子彈呼嘯而過，但林夏身形詭異地扭曲，躲過了所有射擊。她的身體開始變形，皮膚浮現出蛇鱗紋路，像極了祁墨蛻變時的樣子。
祁墨趁亂滾到祭壇另一側。契約鱗片的麻痹效果正在消退，但脊椎的疼痛更甚以往。他意識到，林夏的咒語正在激活所有蟒血仆體內的蛇神印記。
“啊——“祁墨痛苦地弓起身子，感到一股古老而邪惡的意識正試圖占據他的身體。他的視野分裂成兩部分：一邊是混亂的教堂，一邊是某個巨大的地下洞穴——蛇神本體的棲息地。
在這雙重視覺中，祁墨看到了驚人的一幕：林夏并非單純的守門人，她的血液中流淌著與蛇神廟祭司家族相同的基因。她是被選中的容器，蛇神降臨人間的完美宿主。
“她...不想這么做...“祁墨突然明白了林夏眼中的掙扎。她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被家族命運束縛的囚徒。
教堂的震動越發(fā)劇烈。石塊從穹頂墜落，青銅蛇像懸浮在空中，投射出的黃金蛇冠影像越來越清晰。林夏站在紅光中心，身體不斷扭曲變形，時而痛苦時而狂喜。
陳處長和他的小隊被無形的力量掀翻在地。祁墨知道，一旦儀式完成，不僅他會淪為傀儡，整個城市都可能陷入蛇神的掌控。
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腦海。祁墨強忍劇痛，用盡全身力氣撲向祭壇。不是攻擊林夏，而是抓住了那本掉落的儀式古籍。
“以宿主之血...逆寫契約...“祁墨快速瀏覽著古籍最后幾頁，那里記載著罕見的反制咒語。蟒血仆理論上無法反抗蛇神，但有一種例外——如果仆人的血液比祭司更接近蛇神本源。
祁墨看向自己手臂上浮現的鱗片。在滿月之夜，他的蛻變程度已經超過了林夏。如果古籍記載屬實...
沒有時間猶豫。祁墨抓起祭壇上的銀刀，毫不猶豫地劃開自己的手掌。鮮血滴在青銅蛇像上，發(fā)出嘶嘶的響聲。
“你在做什么？“林夏尖叫，“停下！“
太遲了。祁墨用沾血的手指在胸前畫出逆五芒星，念出古籍上的緬甸咒語：“...以仆之血，反制主之約...“
青銅蛇像劇烈震動起來，發(fā)出的紅光轉為暗紫色。懸浮的黃金蛇冠影像開始扭曲，蛇神憤怒的咆哮在每個人腦海中炸響。
“不！“林夏撲向祁墨，卻在半途跪倒在地。她脖子上的蛇形吊墜裂開了一道縫，暗紅色的液體從中滲出。
祁墨感到脊椎上的契約鱗片一片片崩裂脫落，難以形容的劇痛伴隨著前所未有的輕松。蛇神對他的控制正在瓦解，但代價是...
“我的血...在燃燒...“祁墨跪倒在地，發(fā)現自己的血液真的開始發(fā)光——從內而外透出詭異的綠光。古籍上沒說的是，破除契約的同時，蟒血仆體內的蛇神之力會失控。
教堂的震動達到了頂峰。青銅蛇像在空中炸裂，碎片如子彈般四射。一塊鋒利的金屬碎片劃過林夏的額頭，留下一道血痕。
就在這混亂中，祁墨的視線與林夏相遇。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她眼中同樣的恐懼與解脫。兩人都是這場古老游戲的棋子，被命運玩弄的同類。
“殺了我...“林夏的嘴唇顫抖著，“蛇神...在我的血里...阻止祂...“
祁墨明白了。林夏體內流淌著祭司家族的血液，是連接蛇神與人間的天然通道。只要她還活著，蛇神就能通過她再次嘗試降臨。
陳處長和他的小隊已經昏迷不醒。整個教堂只剩下祁墨和林夏兩個半人半蛇的生物，以及懸浮在空中逐漸消散的黃金蛇冠投影。
祁墨拖著蛇尾移動到林夏身邊。他的手指長出鋒利的爪子，本能告訴他只需輕輕一劃，就能結束這一切。
林夏閉上眼睛等待死亡。但祁墨的爪子停在了她的頸動脈上方。
“不...“祁墨突然收回爪子，“我不會成為祂的工具...無論是服從還是反抗...“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成形。如果蟒血仆和祭司的血液都含有蛇神之力，那么兩者結合會怎樣？
沒有時間驗證理論。祁墨抓起林夏流血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的傷口上。血液交融的瞬間，一道刺目的白光從兩人接觸點爆發(fā)。
“你在...做什么...“林夏瞪大眼睛。
“創(chuàng)造第三種可能...“祁墨咬牙忍受著血液交融的劇痛。他能感覺到兩股相似的蛇神之力在互相吞噬、融合，產生某種奇妙的平衡。
懸浮的黃金蛇冠投影發(fā)出最后一聲不甘的嘶吼，隨即如煙霧般消散。教堂的震動停止了，青銅蛇像的碎片叮叮當當地落在地上。
林夏驚愕地看著自己的手——上面的鱗片紋路正在褪去。祁墨也感到體內的灼熱感逐漸平息，蛇尾重新分裂成人類的雙腿。
“這不可能...“林夏摸著自己恢復正常的皮膚，“蟒血仆的轉化是不可逆的...“
祁墨虛弱地笑了笑：“除非找到平衡點。你的血中有祭司的力量，我的血中有上等仆從的力量...兩者相抵。“
遠處傳來警笛聲。特別部門的增援即將到達。林夏突然抓住祁墨的手臂：“我們必須離開。陳處長不知道全部真相...如果他們抓住我們...“
祁墨明白她的意思。特別部門只會把他們當作實驗體或威脅處理。但現在，他們有了共同的秘密。
林夏從祭壇殘骸中找出幾頁未被燒毀的古籍殘頁，迅速塞進口袋。然后她拉起祁墨，從教堂后門溜出。
夜色掩護下，兩個曾經的敵人并肩逃離現場。祁墨不知道這種脆弱的同盟能維持多久，也不知道他們體內混合的蛇神之力會帶來什么后果。但此刻，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孤獨的怪物。
滿月高懸，照出兩人遠去的背影。在他們身后，教堂的尖頂上，一條虛幻的蛇影盤旋片刻，最終化為夜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