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醉夢中清醒,想她或許只是臨時有事,來不及聯系,他曾經強制令她背下了他的電話號碼,等到時機合適,或許她會回到他的身邊。于是他重新振奮精神,悄悄拿走了她遺落的那本書。于時川期盼親手將書還給她,他像一個等待著母親回家的孩子。
但,即使他卑微至此,她卻仍要擊碎他僅剩的一點點希冀。
七月末的最后一天,他收到了一條餐廳號碼發來的短信。
她說:“于時川,我騙了你,我愛的不是你,你可以恨我。”
他的阿瑤,真殘忍啊!
此后的每一個夢回,于時川只剩相思和疑惑交織而成的隱痛,折磨的他徹夜無眠。
然后他想,為什么當初不曾追問她為何獨愛凄冷的凌晨。
他忘了,那時,她因為另一個人輾轉難眠,就像此刻的他。
此后的每一個暗夜,于時川面向漆黑冷寂,只能飲下燒喉的烈酒。
然后他想,為什么當初不曾追問她為何看起來那樣孤冷無畏。
他忘了,那時,她在為另一個人神傷,就像此刻的他。
好吧,那如你所愿。
恨你。
次年,四月。
宿醉的于時川癱倒在時悅酒店總經理辦公室的沙發里感覺自己的頭快要炸開了,胃也翻騰的厲害。
于時啟,他的堂哥,手上翻資料的動作沒停,只是拿眼瞟了他一眼,然后用一副哀其不幸的嘆息口吻說:“你再這樣喝下去,很快我就可以給你收尸了。”
“我知道。”于時川的語氣淡淡的。
“往事不可追,過去的就過去了,過于執著只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
“沒有,只是睡不著,多喝了一點。”他狡辯道,對于自家哥哥惡毒冰冷言辭習以為然。
“第六十八次。”他吐出一個冷冰冰的數字。
“什么?”于時川不明白。
“你用睡不著當借口,已經第六十八次了。”
“你怎么什么垃圾都藏腦子里。”
“還有更多,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他已經拒絕了,但是某人并不打算放過他,于是······
“心情不好,三十四次。”
“應酬需要,五十五次。”
“以及其他零碎借口,九次。”
最后做出總結。“八個月內,你清醒的時間,屈指可數,其中還包含我不在的時候沒有成為記錄的部分。”
于時啟說到這里,稍稍停頓了一下,從抽屜里拿出一盒解酒藥扔給他,“你幾乎天天在喝酒。確定自己不需要幫助?”
于時川驚嘆于他變態的記憶力,可面對他質問的眼神卻絲毫沒有坦白的意思,“就當我是酒精中毒了吧。”
今天的于時啟卻格外難纏,“我可以明白告訴你,你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連爺爺都看出是為情所困,已經明里暗里的向我打聽了好幾次,可惜我真的一無所知,但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處理好,別讓人擔心。”
于時川不是不知道有人在擔心著他,但是他好似被風雨侵蝕的石頭,好似被春風攪亂的春水,無論如何想要回到最初,都再做不到,于是他不想再上山,也不想面對漆黑的暗夜。于時川只能敷衍著回答:“好好好,知道了。我會盡快收拾好心情。”于時川掙扎著爬起來。
“第十二次。”他看出了他的敷衍,直白的揭露。
“這次,我保證是最后一次。”
于時啟放棄勸說,希望用新的工作氛圍轉換他的心情:“B城和C城的事情我找其他人接手,你專注這邊的事情吧,最近關注一下ROSE餐廳那邊,你大嫂投資了一個派對策劃公司,看中了ROSE餐廳的戶外場景,正在接洽合作。”
于時川點點頭,應聲出去了。
于時啟望著看上去一身狼狽模樣的他,暗暗想究竟是什么樣的女人或者······男人,讓他親愛的弟弟從從前的漫不經心變成如今的工作狂魔,總算是有些好處,對他而言的好處。
她消失的八個月,于時川除了工作之外都在酒精的迷幻之中活著,他知道應該放下,畢竟,是他識人不明,就應該愿賭服輸,但,他望著眼前的那盆已經牽出長長枝蔓垂落桌面的太陽花,很多次他抱著盆栽走到了樓下的垃圾桶旁邊,然后又折返,有一次甚至已經狠心扔進了垃圾桶,最后卻還是回到了他的窗臺上。
于時川討厭這樣猶豫執著的自己。
她留下的東西,只剩那本書和這盆花。
她帶走了所有的一切,帶走了厚重的書本,帶走了香菜,帶走了他的歡愉。
說起香菜,于時川找阿明要了香菜的照片,然后走遍了N城大小小小的上百間寵物醫院。只是因為他想起,她曾經指香菜又氣又惱,“狗東西,又去追小母貓,人家才半歲你知不知道,人家還只是小朋友未成年,你怎么能咬人家脖子,我要嘎掉你的蛋蛋!”
那時候香菜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望著暴跳的她,滿臉無辜不知所謂。
然后她撲進他的懷里,“你看啊,你們男人都是這樣,見色起意,動不動就發情。”
“什么!這是哪犄角旮旯的城門失火,隔著物種呢都能燒著我!”
她纖細的指節在他的身上到處點火,池魚忍不住融入了火的熱烈之中。
于時川的心臟揪成一團。他不愿想起,可起心動念,全是她。
他給上百家寵物醫院留下了香菜的照片和自己的電話,而那時候,于時川甚至不確定,她在不在這座城市。
他只是做他能做的一切,見一面吧,至少要再見一面,或許他可以就此釋懷。
奇跡發生,時隔六個月,于時川終于等到了奇跡。
“你好,我們好像接待過你找的那只奶牛貓,但是我不能確定。”
“他叫香菜嗎?”
“是的,叫香菜,是只小公貓,和你給我們的照片很相像,但是,他的主人是男人,所以我們不能確定是不是你找的那只。”
“非常感謝,請問你們的地址是?”于時川取出紙筆快速記錄著,“好的,謝謝你們。”
景安區。
與他相隔半個城市的地方,高樓林立,小區眾多,而他甚至不能確定那是不是她的香菜。
于時川還是去了,跨過半個城市開車慢行在景安區的大街小巷,有時候,他甚至干脆坐在距離寵物醫院稍近的大大小小的小區門口,一待一個下午,或者一個晚上,他苦苦地等待著,望著形形色色的人影從他的面前經過,可其中沒有一個像他的阿瑤,那個柔軟的,像流云一樣的女人。
相思是穿腸的毒藥,于時川每天都在品嘗著鴆毒,欲罷不能。
深夜的樹影左搖右擺,于時川感覺自己像狂風中搖擺的樹枝,隨時可能隨風翻卷,支離破碎。
但他依然不肯停下來。
于時川不能理解她的愛。
如果她的愛是偽裝的,那么他怎么會一無所覺。那樣多個炙熱的纏綿的失控的瞬間,她憑什么偽裝的天衣無縫。
于時川揪著往事放不下,因為那些有關她的愛是那樣的真實。
如果她是個演員,那,她一定屬于體驗派。
于時川恨恨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