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少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雖說這個地方比他被困的時候好太多,可那主仆關(guān)系讓他渾身難受,讓他委身伺候一個摳門的老女人,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腦子浮現(xiàn)出他淪落成奴之前的畫面,他的眸子如浸了墨般深沉,那刻骨銘心的痛讓他渾身不住地顫抖。
等著吧,他遲早都會還回去的。
……
清晨,驚夢從睡夢中蠕動起身,穿衣洗漱,穿戴整齊后,敲響了少年所在的房間門。
過了一會兒,少年打開門,睡眼惺忪,眼睛下方還頂著一對黑眼圈。
驚夢挑眉,臉上帶著調(diào)侃的笑意,“怎么?昨晚沒休息好?”
少年沒理她這句調(diào)侃,抬頭看了看天,“怎么起那么早?”
“一日之計在于晨,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其實(shí)她平時不會起那么早的,只是因?yàn)樗兄μ珡?qiáng),家里多了個人她不太習(xí)慣。
“我又不是鳥。”少年悶悶道。
“少說廢話。”驚夢不知從哪掏出幾本書放到他手里,“這是草藥典籍,你且先看著,這里頭的藥材鋪?zhàn)永锎蠖喽加校梢赃吙催呎J(rèn)。”
看著手里比板磚還厚的書,少年心里暗暗叫苦。
“你慢慢看,我去買早點(diǎn)。”驚夢抬手在書本上方拍了拍,轉(zhuǎn)身離開。
早點(diǎn),就是幾個米餅和一碗豆?jié){,由于少年體弱,所以驚夢很貼心的給他多吃了幾個。
少年感動得嘴角直抽抽。
吃過早飯,驚夢便開始清點(diǎn)賬目,而少年就乖乖在一旁看書認(rèn)藥。
驚夢這邊算著算著,發(fā)現(xiàn)自己上個月又虧錢了,雖說房子鋪?zhàn)佣际亲约旱模挥媒蛔庾樱總€月進(jìn)貨,吃穿用度開銷也不小,現(xiàn)在又多了個人要養(yǎng)。
唉,她暗暗嘆了口氣,安逸是安逸,就是不如干別的來錢快。
驚夢看他一眼,“往后我便叫你小六吧。”
少年一驚,下意識伸手捂住屁股后面,“你什么意思?”
“昨兒買下你時正好廿六,給你取個名字叫小六,有何問題?”
少年暗暗松了口氣,完又開始嫌棄這個名字,“這什么破名字?小爺我叫隨星。”
驚夢充耳不聞,“名字簡單好養(yǎng)活,叫小六已經(jīng)很不錯了,若是叫你狗蛋鐵蛋什么的,你更不愿意。”
“……”隨星無語了。
沉默了一會兒,隨星出聲道:“這個當(dāng)歸在哪?”
“第三層第五個格子。”驚夢盯著賬本,頭也不轉(zhuǎn)地道。
隨星按著她所說的位置找去,果然找到了這味藥,就是柜子外面標(biāo)識的字寫得太丑了,他一眼沒認(rèn)出來,被略過了。
不單是這個,別的柜子外面的字也是各有各的丑,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某個老女人之手,他不禁吐槽:“你字這么丑,就不能買個現(xiàn)成有字的柜子嗎?”
驚夢頓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看他,“那個比較貴,我很窮的,而且字能看得懂不就行了?要那么好看干嘛?”
隨星無言以對。
“你若是覺得不好,你自己寫個貼上去也行。”
“驚夢阿姐。”
這時,門外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一個穿著淺綠碎花裙子,扎著兩個麻花辮的少女小跑進(jìn)來,手里還挎著一個蓋著布的籃子。
“阿晴。”驚夢回應(yīng)她,“今天怎么有空過來?”
阿晴正要說話,余光瞥見驚夢店里多了個人,下意識看過去,不由得愣住。
隨星樣子生得好,身上穿著不起眼的棕色粗布衣裳,如一塊美玉被一根麻繩拴著,想不被關(guān)注都難。
驚夢朝她所注視的方向看了一眼,介紹道:“他是店里新來的幫工,叫小六。”
阿晴收回視線,了然一笑,“哦——我說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就開門了,原來是找了幫工。”
隨星聽到這話,轉(zhuǎn)頭,一臉幽怨的看著驚夢。
驚夢仿佛沒看到他那要咬人的眼神,繼續(xù)聽阿晴說話。
阿晴把手里的籃子放到柜臺上,道:“這個是酒樓里做多的青艾糕,我娘見你這邊開門了,特意讓我給你送一些過來。”
她口中的娘就是昨日來義診的王大娘,她們娘倆一起在街對面的酒樓做幫工,時常會送些吃的東西過來,一來二去,便熟絡(luò)了。
驚夢也不客氣,將籃子里的糕點(diǎn)拿出來,把籃子遞還給她,“昨日我給你娘來了些調(diào)料的藥方,她可有去抓藥吃?”
阿晴拿回籃子,回道:“有的,我娘昨晚就吃了,當(dāng)晚睡得可香了。”目光又偷偷地往隨星那邊瞄。
阿晴自小就生活在鎮(zhèn)子上,沒見過外面的世界,隨星那樣的長相在鎮(zhèn)子上并不多見,年少的女孩向往美好的事物是很正常的。
見她并不急著走,驚夢便開口與她攀談起來,“聽聞你娘說你下個月便要成婚了。”
阿晴看得有些出神,驚夢出聲這才把她拉回來,小臉浮上羞怯的淺紅,“是,下個月廿七。”
“是誰家的小子?”驚夢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很是和善,與她往常冷然的樣子大為不同。
“是鎮(zhèn)子西頭陳鐵匠家的陳生。”
這個人驚夢知道,見過幾次,比阿晴年長一歲,沒讀過書,為人還不錯,生在鐵匠家,黑黑壯壯的一個大小伙,憨厚實(shí)在,配阿晴倒也勉勉強(qiáng)強(qiáng)。
只不過他家那個母親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陳家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這個陳生是家中年紀(jì)最小的,行五,上頭的哥哥排行三,是陳母的寶貝疙瘩,七歲開始蒙學(xué),如今已經(jīng)二十歲出頭,還是個童生。
為人就更不用說了,整日就只知道吃喝嫖賭,還因調(diào)戲良家婦女被官府抓了好幾次,可盡管如此,陳母依舊對這個大兒子寶貝得不行,誰敢說她大寶的風(fēng)涼話,陳母必上前去掰扯一番。
反觀對待陳生,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小小年紀(jì)就跟著陳父在鐵匠鋪幫忙,還有家中三個姐姐,什么臟活累活都要干,阿晴嫁過去,未必會好過。
“這個陳生你可是真心喜歡?”驚夢問她,阿晴生得不錯,在驚夢的印象中,性子一直比較孤僻,十幾歲便跟王大娘一起在酒樓做幫工,除了驚夢堂,就極少去別處玩耍,相識的人也少。
阿晴想都沒想就點(diǎn)點(diǎn)頭,小臉更紅,“陳生家旁邊就是我外祖家,之前探親時見過幾次,一來二去便熟了,這成婚也是我跟我娘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