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平鎮上有一個醫館，名叫驚夢堂。

驚夢堂的老板名叫驚夢，十年前來此定居，開了間醫館。她自稱夫家姓張，總著素色粗布衣裳，頭上只別著一支簡易的木頭簪子。看著不過雙十年紀，發上卻已生出幾縷銀絲。

鎮子的官員為體恤民情，要求各個醫館每個月要組織一次義診。不過這鎮子雖大，能看診的醫師就三位，驚夢便是其中之一。

今日正好是義診日，堂前排著長隊，她這邊正診著脈，隔壁茶棚說書的聲音不絕于耳。

“傳聞那迷蹤林中又生了妖怪，專吃人肉，前陣子隔壁鎮子的一個獵戶進林子里打鳥，就正好親眼見到了那吃人的妖怪。”

“聽他所說，這妖怪生得青面獠牙，丑如夜叉，那爪子是黑色的，足足有半米長……”

聽到一半，她便聽不下去了，這妖怪的版本說來說去，都是這套說詞。

驚夢收回手，提筆寫藥方，并道：“王大娘，你這是內息淤結，不通，我給你開一副藥，每日睡前煎服，吃上七日便有好轉。”

話說全，藥方也開好了，她將藥方折好遞交給王大娘，瞥見王大娘鬢角新添的白發，又補充道：“夜里少操心針線活，氣順了病才好得快”

藥方都是一些價格低廉，但卻很管用的藥，王大娘道謝接過，“多謝張家娘子，這不操心不行啊，我家阿晴下個月廿七便出嫁了，哦對了，到時娘子記得來吃上一杯喜酒。”

看著王大娘眉眼中的喜色，驚夢微微頷首，“好，一定去。”隨后朝后面道：“下一個。”

然，待王大娘走遠后，驚夢又忽然聽到王大娘的一句喃喃：“這張家娘子好是好，就是字寫得有點丑……”

驚夢：……

有時候耳朵太靈光也不是一件好事。

義診一直持續到午后，人群才漸漸散去，驚夢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筋骨，把義診的攤子收拾進屋。

準備做飯時，她發現家里菜沒有了，今日天氣正好，不下雨，有點微風，而且腦子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今日宜上街。

于是乎，她帶上錢袋子出門去了。

……

今日的鎮子廣場上格外的熱鬧，一群外鄉人來到此地販賣奴隸。

那一片的道路被圍得水泄不通，許多沒見過這種場面的人們紛紛過來圍觀，朝里面吆喝著。

只見人群中間的空地上，擺放著一個大鐵籠子，里面關押著五六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人，看著年紀都不大。

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打開籠子，將其中一個綁著鐵鏈，滿身血痕的少年拉了出來，隨意丟在地上，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少年背后。

少年吃痛，抬起頭看向壯漢，臉上雖滿是污穢，但擋不住他原本出色的容顏，只是一雙漂亮狐貍眼寒極了。

圍觀的群眾見狀，不禁都驚艷了一把。

壯漢扯住少年的頭發迫使他仰著頭，方便圍觀的人觀看，“這一個是我這里皮相最好的，各位別嫌他一身去，若是洗干凈養好了，那絕對差不了。”

幾位有些錢財的貴婦人蠢蠢欲動。

一位身材圓潤，滿面油光的婦人走上前，指了指那個少年，短胖的手指上戴著好幾個大金戒指，“好看是好看，不過這看著兇的很，可有什么調教的法子？”

說著，她有些嬌羞地捂嘴笑了起來。

臉上的橫肉因咧開的大嘴擠到一起，幾乎要擠出油來。

少年心中惡心壞了，若真要被賣給這個女人，他寧愿死也不要受那種屈辱。

這個胖夫人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壯漢一臉諂媚的道：“那自然是有的。”說著，從懷中掏出來一個類似于符石的東西。

“這個是我家鄉那邊的秘寶，專門用來驅使奴隸，將奴隸的血滴在這上面，這符石便會化成一團靈氣，將這靈氣融入體內，奴隸便會對擁有這靈氣的主人言聽計從，若有違背便會渾身劇痛，苦不堪言，而且這法子對主人那一方不會有任何害處。”

胖夫人眼睛一亮，腦子里頓時就閃過了一堆亂七八糟，少兒不宜的想法，當即就讓跟隨她的仆從拿了個鼓鼓當當的錢袋子過來，道：“行，這個奴隸我要了。”

壯漢樂呵呵的接過，打開看了眼，好家伙，全是金子和珠寶，樂呵呵地說道：“沒問題，我這就給您使上。”

少年眸子瞬間就沉了，他渾身是傷，取個血并不麻煩，眼看著壯漢將他的血滴在那畫著詭異字符的石頭上，那石頭吸收血液，開始變化。

他一咬牙，身子一動，用盡力氣將壯漢手中的符石頂飛出去。

那石頭越過人群，飛到外面。

眾人的腦袋順著那道完美的拋物線移動，在眾目睽睽之下，那石頭在空中化成一團氣霧，好巧不巧的，融入到一個粗布素衣的女子身上。

胖夫人氣得跺了跺腳，看向壯漢，“那石頭沒了，你再給我弄一個。”

壯漢額頭冒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也是猝不及防，“這……這寶物一個奴隸只能用一次，再來就沒用了。”

這邊，驚夢原本站在一個菜攤前，目光落在一堆幾乎都發了芽的土豆上，手里拿起一個，對攤子的老板道：“你這土豆都發芽了，搞不好會吃出病來，你還好意思買九文？”

老板是一個中年婦人，她看驚夢在自己攤位前，挑挑揀揀半天的行為已經很不滿了，雙手叉腰，沒好氣地說道：“那你想怎樣？”

驚夢勾勾唇，土豆在手里掂了掂，“五文。”

婦人當即就拉下臉，奪過她手里的土豆，“走走走，你走，不賣給你，發芽當種子賣還能賣七文呢。”

“誒……”驚夢正要理論，背后突然傳來一個細微的動靜，像是被什么東西砸到，不過力道很輕。

她回過頭，就看見身后原本還在看熱鬧的人群紛紛朝著她看過來，個個表情都有些怪異。

這是……怎么了？驚夢有些疑惑。

然后就看見人群中間，一團肉球在一個壯漢手中搶了什么，然后氣勢洶洶地朝這邊滾過來。

胖夫人看著驚夢，眼神鄙夷，哼了一聲，“算你走運，想來你一個寡婦，單了這么久，也該有個男人了。”

驚夢皺眉，“你什么意思？”她招誰惹誰了，怎么動不動就罵人。

胖夫人沒有理她，白眼一翻，滾走了。

我擦——

罵完人就想走？驚夢擼起袖子正要上去打球，卻被一個壯漢攔住去路。

聽了壯漢解釋的來龍去脈，驚夢氣消了大半，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她吧。“那這東西要怎么解除？”她問。

壯漢一臉尷尬，“契約已成，無法解除，除非那個奴隸死了，不過這個對您來說可有可無，解不解都是一樣的。”

“那行。”驚夢擺擺手，自認倒霉，不打球了，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再一次被壯漢攔住。

“又怎么了？”

壯漢搓搓手，“這奴隸與您結了契，就無法賣給別人了，您要不就買下來，我理虧，給您便宜點。”

驚夢無語，“我不習慣有人伺候，再說，你那玩意是自己飛過來的，與我何干？”

壯漢有些語塞，這確實怪不得她，“既選中了您，那便是一直緣分，那奴隸品相樣貌都是極好的，養在身邊養養眼也好啊。”

“這緣分給你你要不要？”

“……”這好不容易得了個極品貨，原本還想賣個好價錢，可眼前這個女子一看就不是有錢的，但也總不能白忙活一趟。

既然軟的不吃，那就只能來硬的了，壯漢冷下臉，“主仆契已成，這錢你不給也得給。”

驚夢氣勢絲毫不虛，眼神冷了下來，“你這是要強買強賣？”

兩人劍拔弩張，電光火石之間，驚夢忽然覺得衣擺一緊，低頭看去，那個少年不知何時爬了過來，一只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抓住她的衣擺。

少年的內心是掙扎的，剛剛壯漢和這個女人爭執他聽得一清二楚，這個女人并不想要他，被當成物品買賣，還被嫌棄，這對他來說是極大的侮辱。

只是眼下為了脫困，他只能先委屈自己，這個女人雖然老了點，不過也好過那一個。

他糾結著求收留的話還沒說出口，驚夢就已經改變了想法。

“多少錢？”

少年一愣，抬頭看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