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著削斷兩根肉須后身體回旋的微小慣性,上半身一個極限的后仰,動作幅度極小,卻足以讓那大嘴肉須擦著她的左肩衣料撕裂而過。
這動作,只有她這種經過嚴格訓練的人做得出來了。
邢牙完全看得出來,就算沒有【引】,沈石青也根本不是個普通人。
嗤啦——
作戰服肩部的布料被腐蝕性唾液和突出的骨茬撕裂開一大片,肩頭皮膚傳來灼痛,但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致命噬咬。
失去攻擊核心、僅憑本能的第三根肉須還試圖纏繞,卻被沈石青回旋完成后穩住身形,一記凌厲反手直刺貫穿了它。
它抽搐著迅速枯萎、液化,融入地面。
邢牙此刻已經從地上滾身而起,半跪著喘息,后背那道巨大的傷口在動作中崩裂,滲出的鮮血瞬間浸透了破爛的外衣。
光源還是在頭頂懸著,匕首插在上面,微弱閃爍的光線下,邢牙看向沈石青。
那具玩偶娃娃還掛在她腰間,破得像個爛布包。
沈石青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粘液,目光掃過邢牙后背滲血的裂口,似乎有什么東西輕輕動了一下,但最終也只化為一句沙啞的回應:“謝謝。”
迷宮深處,仿佛因這連續兩次精準到點上的截擊與破壞而沉寂了片刻。
那無休止的低吟也削弱了數分,仿佛在積蓄下一次更狂暴的惡意。
兩人沒有停留,再次邁步前行。
這條血肉長廊,似乎終于不再“筆直”。
昏沉的光線下,前方百米左右,通道右側的肉壁不再平滑,而是出現了一道明顯向外凸出的岔口。
岔口不大,同樣覆蓋著蠕動的肉膜,里面一片深邃黑暗,散發著比長廊本身更加陰冷和令人作嘔的氣息。
就在他們靠近這岔口大約五十米的位置時,一股強烈到令人眩暈的腥臭混合著焦糊味猛地撲面而來!
仿佛打開了一個地獄的通風口。
沈石青的腳步一頓,面具般冷硬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難以壓制的生理反應——她的眉頭瞬間擰緊,身體微僵。
而邢牙,后背的劇痛混合著這突如其來的強烈異味沖擊,讓他猛地一陣干嘔。
血肉通道的反應無比迅捷。
就在他們因為惡臭沖擊而出現這瞬間遲緩的剎那——
前方岔口那向外凸出的肉壁上,表面急劇軟化收縮,一個深邃、漆黑、邊緣還在緩緩流淌著粘稠液體的“洞口”瞬間形成。
洞內,猛地亮起兩點猩紅的光芒。
沒有怒吼,只有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與血肉擠壓變形的“咯咯”聲,一道龐大的、扭曲的暗影從洞口中閃電般沖出!
那已經不能說是一個“怪物”,更像是一團被強行聚合起來的血肉。
主體像一具被扒掉了皮、高度腐爛的巨人骨架,巨大的骨架呈現不自然的暗紅色。
但骨架內部和關節縫隙中,卻被強行塞進了七八個蜷縮在一起、手腳反向扭曲折斷、發出無聲悲鳴的孩童尸骸。
這些孩童的肢體被巨力擠壓,深深嵌入巨骨縫隙,骨頭碎裂的茬口猙獰地刺出,如同額外的骨刺。
更恐怖的是,數根嬰兒手臂粗細、布滿環形口器和利齒的肉須,如同巨大寄生藤蔓,從巨人骸骨裂開的脊骨處瘋長出來,狂亂地舞動!
這東西的移動方式并非奔跑,而是它巨大的腳掌每一次踩在血肉地面上時,與地面接觸的部分都會猛地伸出無數細密的肉絲,如同根系般扎入地面,帶來巨大的牽引力,讓它的動作迅猛得無比!龐大的身軀帶著碾壓一切的腥風,直撲走在靠前位置的邢牙!
這一次,邢牙面對的是純粹的、暴烈的物理沖擊!
避無可避!
邢牙瞳孔緊縮,他能預感到被這東西擦邊撞上的后果——非死即殘!
不行……以我的能力,躲不過去。
邢牙瞬間就判斷出了結果。
怎么辦?
比他先動的,是身側的沈石青。
她依舊是不合常理的極端應對——沒有后退,反而迎著那帶著山崩之勢碾壓而來的龐大骸骨聚合體沖了上去!
如同一只撲火的飛蛾。
她的目標是那怪物的一條支撐腿——右腿的膝蓋處,那里沒有孩童尸骸,只有粗壯的暗紅骨骼,是此刻相對完整的結構。
沖刺中,她的身體壓得極低,如同貼地滑行。
受傷的左臂無法助力,僅憑腰腹核心掌控身體,在即將撞上那巨大膝蓋骨甲的瞬間,她右手匕首倒握,借身體前沖的全部動能向上猛然撩擊。
刺耳的金鐵摩擦聲混合著骨骼裂響——
匕首鋒利的尖端竟硬生生在巨大骸骨膝蓋甲殼狀的堅硬表面上鑿開了一道數厘米深的裂口!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對于如此龐大的聚合體而言,這點傷口如同蚊蟲叮咬,根本無法阻擋其沖鋒之勢。
巨大的腳掌帶著吸附地面的力量,直接撞飛了沈石青的身軀!
她此刻幾乎就倒在骸骨膝蓋下方,眼看著就要被碾過去。
邢牙猛地深吸一口氣,后背的傷口再次狠狠撕扯開,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卻更瘋狂地壓榨著身體的力量。
學著沈石青的樣子,前壓身體,爆沖,但唯一的不同是,他沒有匕首了。
但他有腿,腿是除了用嘴咬之外,人體能爆發出最大攻擊力量的部位了。
邢牙活了二十來年也沒怎么打過架,只能有樣學樣,全力踹過去,不是踹怪物,而是猛踹向沈石青剛剛用匕首砍出裂痕的膝蓋部位。
嘭!
邢牙的腳背結結實實踹在了那堅硬的骨甲裂口上!
但一股恐怖的沖撞力同時傳來,巨大的力量直接將邢牙掀飛。
邢牙口吐鮮血,眼前發黑,仿佛被一輛卡車給撞了。
沈石青的攻擊,邢牙跟上的一腳,都根本不足以踢斷它的支撐腿。
但……沈石青要做的本就不是想踢斷,而是讓它失衡。
越是龐大的軀體,遭到沖擊后產生的失衡就越大,兩只“蚊子”般的叮咬讓它整個軀體都產生了極其微小的傾斜。
就是這一點點傾斜,生與死的間隙!
沈石青倒在地上的身體在巨大陰影傾斜的剎那猛地一躍,屈膝在它腿骨上借力,趁著它掠過頭頂的瞬間,如同柔韌的水草被洪水卷過,順著那股傾斜帶出的短暫氣流,如弓箭一般激射而出,抓住了倒飛出去的邢牙,向后狠狠拖拽!
骸骨巨物趔趄著帶著碾碎一切的慣性,轟然從他們頭頂沖過,撞入后方的血肉走廊深處,龐大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沒,只留下地面一片狼藉的撞擊凹痕和被撕裂的、滴著腐蝕粘液的肉膜碎片。
兩人都躺倒在地,渾身破爛得不成樣子,在微微搏動的肉壁上喘息,后背的劇痛和腿上骨骼的震麻感讓邢牙額角青筋暴跳。
沈石青調整好后,匕首再次抬起,警惕地盯著走廊深處。
沒有言語。
只有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聲在低回的呻吟中起伏。
“走。”
邢牙抹掉嘴角因為咬牙滲出的血沫,聲音低啞。
趙壘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再耽擱。
血肉的長廊依舊向前延伸。
但經歷了岔口的偷襲,兩人的警惕性已經拉滿。
他們遭遇過無形的精神穿刺,如同燒紅的鋼針扎進腦海,邢牙靠著極致的意志硬抗下來,額頭瞬間密布冷汗。
沈石青則更為不堪,精神沖擊讓她匕首脫手,靠著最后的意志力才沒有當場昏厥,撿起匕首后,她的步伐微微有些踉蹌。
重力在某個轉角處陡然變得錯亂。
行走的走廊墻壁瞬間變成了“地面”,而原本的地面卻成了垂直的峭壁!
兩人猝不及防地墜落,邢牙在翻滾中抓住了墻面上凸起的一根冰冷骨質尖刺,手臂肌肉瞬間拉傷,才勉強掛在垂直的峭壁上。
他喘息著向下看去,腳下的“深淵”中是一灘沸騰冒泡的強酸池,散發著致命的惡臭。
沈石青則在另一邊,依靠匕首深深扎入墻體的肉膜中吊在半空,身體隨著匕首的切割在緩慢下滑,下方是尖銳的骨刺陣。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脫離險境后,疲憊如同濕透的棉被,沉重地覆蓋下來。
邢牙靠著灼熱流淌著粘液的墻壁坐下,胸口劇烈起伏。
沈石青坐在他對面不遠處,低垂著頭,散亂的長發遮住了她的臉,右手臂在劇烈地顫抖,匕首幾乎握不穩。
她身上又增添了幾處新的傷痕,最嚴重的一道在左肋,被一根滑落的骨片劃開了長長的口子,血肉翻開,所幸不算太深。
那具早已破碎的玩偶娃娃,在她腰間毫無生氣地晃蕩著。
兩人話都不算多,沉默再次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