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斷劍貫穿陳青崖胸膛時，他聞到了建安七年的硝煙味。張將軍破碎的記憶如毒蛇鉆入骨髓——原來當年自刎的將軍竟是為了鎮壓初生的黑潮。劍穗上的赤色流蘇在雨中舒展，化作陳青崖今晨采下的那株赤箭。

“看啊，我們都在輪回里種下毒草。“山神的聲音突然從自己喉間發出。陳青崖驚覺手中采藥刀不知何時變成了青銅斷劍，劍身倒映出的卻是張將軍的臉。琉璃山腹中歷代修行者的遺骸同時睜眼，七百雙眼睛流淌著相同的悲愴。

紅衣童子突然撕裂人皮，露出仙鶴真身。它頸間掛著母親臨終前刺繡用的銀針，此刻正發出凄厲鶴唳。陳青崖懷中的螭紋玉玨應聲而碎，三十三滴黑血濺在云臺上，每滴血都化作他不同年歲的模樣。

“第一個你選擇斬斷情絲。“最年長的黑袍陳青崖揮劍劈開雨幕，露出母親墳塋上生長的赤箭，“第二個你試圖焚山滅魂。“少年模樣的自己舉起火把，火光里盡是戍邊老兵化為草木的過程。

陳青崖握劍的手突然被山嵐纏繞，他看見七歲那天的真相：自己埋下的不是玉玨，而是從母親咳出的黑血里誕生的山神雛形。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婦人，繡的竟是鎮壓黑潮的陣圖。

鶴唳千年

仙鶴展開遮天羽翼，每根翎羽都浮現出青要山的末日圖景。陳青崖終于看清黑潮本質——那根本不是什么修行者的貪念，而是歷代山神為延續存在，不斷吞噬人間遺憾滋生的惡業。

“你還不明白嗎？“鶴瞳中射出金光，陳青崖看到最初的青山：沒有赤箭，沒有云臺，只有抱著亡母尸身哭泣的樵夫。那個樵夫將眼淚滴在山澗，從此澗水倒流形成時間漩渦，誕生了第一個山神。

青銅劍突然發出龍吟，張將軍的殘魂從劍穗赤箭中走出。他伸手觸碰陳青崖眉心，七百年前的黑潮與現世重疊——當年將軍自刎處，正是如今陳青崖站立的位置。

“斬斷輪回鏈。“張將軍的鬼手握住陳青崖持劍的手，“用母親銀針挑破山神眼。“仙鶴適時俯沖，頸間銀針自動飛入陳青崖左手。此刻他右手將軍劍，左手慈母針，腳下踩著歷代自己的尸骸。

**青山成灰**

當銀針扎進琉璃山神像左眼時，整座青要山發出瀕死的轟鳴。陳青崖在爆裂的山體中看到真相：所謂永恒青山，不過是自己七歲那年用母親壽命換來的幻境。每株赤箭的生長，都在吞噬人間十年光陰。

“原來我才是黑潮...“陳青崖慘笑著看雙手長出鱗片，張將軍的鎧甲正在融入他的血肉。仙鶴叼著赤箭穿過他胸膛，被刺穿的卻是個黏土捏成的山神人偶。

暴雨突然靜止。崩落的琉璃山碎成無數鏡片，每塊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結局：白發蒼蒼的自己在茅屋煎藥、戎裝鐵甲的自己血戰沙場、還有羽化登仙的自己俯瞰蒼生...

陳青崖抓起最后一塊鏡片劃破咽喉，血珠墜落的軌跡竟與當年埋玉玨的弧線重合。當血滴滲入泥土那刻，所有時空的赤箭同時枯萎，云臺倒影里傳出母親真實的呼喚：“崖兒，該回家喝藥了。“

真正的青要山上，二十歲的陳青崖從夢中驚醒。石斛藥簍翻倒在晨露中，崖邊老松的裂痕里，一株新生的赤箭正在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