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新生的赤箭時,陳青崖在松根處發(fā)現(xiàn)半截青銅劍。刃口殘留著干涸的黑血,卻開出一簇淡紫小花——正是二十年前他在云臺幻境中見過的模樣。
山澗突然飄來藥香。
陳青崖循著氣息來到廢棄的茅屋,看見廊下藥爐沸騰,爐邊蒲團(tuán)上放著件未完成的嬰孩襁褓。銀針懸在素絹上方,針尖凝著將墜未墜的晨露。
“這是母親...“他伸手觸碰露珠的剎那,仙鶴從云層俯沖而下,羽翼抖落的不是翎毛,而是無數(shù)泛黃的藥方。每張紙上都畫著赤箭,筆跡從稚嫩到蒼勁,分明是不同年歲的自己。
山風(fēng)掀起最舊的藥方,背面竟藏著螭紋玉玨的拓印。陳青崖突然記起七歲那個雪夜,母親咳血在帕子上描摹的并非花紋,而是用暗紅色勾勒的六個字:
青山葬我骨
藥爐轟然傾倒,滾燙的湯藥在泥地上蜿蜒成青要山輪廓。陳青崖跪地舀起一捧,卻見藥湯中沉浮著歷代山神的殘影——垂釣的老叟、對弈的童子、舞劍的書生,最后都化作自己倒影。
當(dāng)?shù)谝坏吻镉甏蛩榈褂皶r,整座山響起琉璃碎裂之聲。陳青崖的白發(fā)寸寸成雪,懷中那株赤箭卻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華。他終于讀懂母親最后的刺繡:襁褓紋樣里藏著的,是七百個“崖“字組成的往生咒。
青山無答
十年后的樵夫在懸崖發(fā)現(xiàn)座無名墳冢。碑石天然如劍,苔痕爬上“青崖“二字,倒像是山體自生的紋理。墳頭赤箭四季常開,采藥人卻總在觸碰它的瞬間聽到棋子落枰聲。
有人傳說暴雨夜見過青衣書生與鶴對弈,棋盤落在云海之上;也有戍邊將士聲稱,月圓時能聽見山中有老婦吟唱采藥歌謠。唯有每逢甲子年出現(xiàn)的赤色流云知曉,那株赤箭的根系深處,永遠(yuǎn)鎖著滴不肯墜落的晨露。
樵夫放下新采的石斛,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與碑石重疊。山風(fēng)送來稚童的詢問:“青山何時老?“
滿谷松濤驟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