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和安娜是一對年輕的愛爾蘭夫婦。
為逃離極度貧困,他們離開故鄉移民倫敦,卻遭遇每天14小時的殘酷勞作和連溫飽都難以維持的工資。
“我們做得對嗎?”安娜問道。
他們乘坐狹窄的驛馬車抵達這里才幾周,如今已和車夫頗為熟稔。車夫說幾小時后就能到達。無需多言,眾人都明白:王儲演講帶來的希望正漸漸消散,不安感取而代之。杰克緊緊握住安娜的手:“這是正確的選擇。”
他們與其他約30戶移民家庭被分配到一個名為“洛斯納蘭霍斯”的荒蕪拓荒村——這里日后將成為奧蘭治縣下轄的“阿納海姆”市,毗鄰已有2000人口的“洛杉磯”社區。“洛斯納蘭霍斯”意為“橙樹之地”,王儲埃羅尼莫考慮到阿納海姆及其周邊地區將因橙樹林聞名,特意取了這個名字,并暗示未來可嘗試經營橙園。
“到站了!”車夫高聲喊道。
“這里嗎?”“什么都沒有啊……”人群中響起低語。盡管早有心理準備,眼前確實是片荒蕪之地。車夫幫著卸下行李后便匆匆離去。隨后幾十分鐘內,其他家庭陸續抵達,處境大同小異。
“該從何下手呢?”“……或許該先建教堂?”“教堂不錯,但怎么建呢?”
正當移民們茫然無措時,三個騎馬男子抵達了。
“他們是誰?”眾人瞬間警惕起來。騎馬男子下馬喊道:“大家好!我們是奧爾特加建設公司的建筑師!請稍作留意!”“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拓荒想必令人迷茫吧?請不必擔心!我們曾參與過墨西哥帝國王儲埃羅尼莫·伊圖爾維德殿下的工程,還參與建設了加利福尼亞首個拓荒村‘薩克拉門托’!”三人轉身補充道:“遵循我們的指導,可最大限度減少拓荒村建設中的失誤。”
大部分移民聽不懂西班牙語,但少數懂的人主動用各自的母語翻譯。
“你負責收集木材,我去勘察一下地形。”“好的。”一名男子展開王儲親自繪制的“標準拓荒城市設計圖”——這并非為“洛斯納蘭霍斯”量身定制,而是改良自建設薩克拉門托時的設計圖。“但只要合理應用這張設計圖,就能打造出具有擴展潛力的拓荒城市。”“那里有河流,以河流為中心規劃如何?”“好主意,這里地形不錯,這次應該會順利。”
自稱建筑師的三名男子商議后,拿出紙張開始記錄。負責木材供應的男子對移民們說:“好了,那邊的人按要求開始工作,我們先從木材采集入手。提醒一下,在所有人的房屋建成前,工作沒有例外——畢竟我們只接收了健康的人。”
盡管勞動艱辛,但一想到是在建造自己的家園和村莊,大家便咬牙堅持。8周后,洛斯納蘭霍斯的第一座建筑——教堂竣工了。
仿佛掐準了時間,驛馬車接連抵達,車身上印有“里奧斯快運”字樣。“這里是‘里奧斯快運’的‘洛斯納蘭霍斯’站點,按要求設在此處。反正周邊全是王儲殿下的土地。”“是!”工作人員稱受政府委托配送物資,并分發了糧食。隨后,他們立刻投入建設——原來都是奧爾特加建設公司的建筑師,受雇于里奧斯快運負責站點建設。駐守警衛也隨之抵達,他們不僅要守護里奧斯快運的站點和倉庫,短期內還將兼任村莊的安保工作。拓荒村開始迅速成型。
實力曾遭質疑的約瑟夫·洛克,幸好是真材實料。他仿佛從腦海中直接調取資料般畫出了蒸汽機車設計圖,即便非專業出身的人看來也有模有樣。
“鍋爐部分是核心。”“……您怎么知道?這正是我們之前制造的‘火箭號’的核心部件。”“設計圖如此詳細,按圖建造即可。需要多久?”“由于要先制造所需的工具和機械,時間會稍長。具體需嘗試后才知,大概需要6個月。”“6個月啊。即便再久些也無妨,務必設計出能批量生產零部件的工廠。這部分我也會親自參與。”
當時,即便復雜機械也常靠手工逐件制造、組裝。雖然這樣可能加快首輛蒸汽機車的生產,但在埃羅尼莫看來效率太低。反正世界上首條鐵路屬于英國,美國在今年5月建成了第二條,即便參與記錄競爭也最多只能爭第三。“相比記錄,全國性鐵路網更為重要。況且若能實現蒸汽動力裝置的批量生產,應用場景將十分廣泛。”
“批量生產?這成本……而且蒸汽機車真的有那么大需求嗎?”面對埃羅尼莫從一開始就要求批量生產的指示,約瑟夫面露擔憂。“需求會很旺盛,而且我會大力投資,不必擔心成本。特別是蒸汽動力裝置,除了機車,還能用于其他領域,單獨建個工廠吧。”“……是,殿下。我會全力以赴。”
對擁有公司股份的約瑟夫·洛克而言,埃羅尼莫的大規模投資是利好。僅蒸汽機車的需求就會供不應求——在這片面積是南韓50倍的廣袤國土上,蒸汽機車將大有用武之地。若想在未來的出口中占據價格優勢,必須加大投資。“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對鐵路的未來有100%的信心,必須利用這一點。”雖然整體出口蒸汽機車的情況可能不多,或許只會出口部分核心零部件,因此核心零部件必須更具價格優勢,從設計階段就需考慮適合大規模生產。埃羅尼莫與約瑟夫討論后,開始修改設計。
“殿下,有客人來訪。”迭戈稟告道。
“客人?在這種地方?”埃羅尼莫正在拉斯特魯查斯的埃斯特拉達鋼鐵廠和洛克精密機械廠間奔波忙碌,平時一起工作、朝夕相處的人都不算“客人”,若稱“客人”,必定是外人。
“是的,是一位名叫羅伯托·科爾特斯·門多薩的議員。”“科爾特斯·門多薩?和費爾南多中將同姓。”在西班牙語文化圈,人們有時會使用兩個姓氏,通常前者是父親的姓,后者是母親的姓。
“請他進來。”
來訪者是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殿下您好,我是羅伯托·科爾特斯·門多薩。雖能力有限,但承蒙殿下恩澤,得以擔任議員一職。”據悉,他屬于保守派議員。
“幸會。您與費爾南多中將是何關系?”兩人不僅同姓,相貌也相似,顯然同屬一個家族。“他是家兄,我們是相差幾歲的兄弟。”“果然,我就覺得您和費爾南多中將很像。您身為議員,理應住在墨西哥城,為何遠道而來?”埃羅尼莫直接切入正題,畢竟正值繁忙之際。
“最近議會中暗流涌動,我認為殿下有必要知曉,因此特意前來告知。”“為告知此事,特意遠道而來?”“……不勝榮幸。所謂暗流,是指近期共和派議員們正提議制定限制殿下推進的鐵路事業的法案。”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大概以為這次終于能壓制埃羅尼莫了。
“嗯,我早已料到共和派議員會有此舉。我已有所準備,您不必過于擔心。不過,您遠道而來,恐怕不止為此吧?”
為了傳遞那個消息,親自前往實在是距離太遠。既然如此,通過里奧快遞寄封信就行。
沉默片刻的羅伯特議員,用沉重的聲音開口了。
“……其實我前來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保守派。”
“保守派?……難道不只是共和派,保守派內部也出了什么事?”
“是的,沒錯。最近保守派中也有風聲傳出。”
“什么風聲?”
“那個……”
他略顯尷尬地迂回解釋,但總結起來大意如下。
“他們對自己驅逐的農民自行找到生路感到不滿?覺得這讓人不順心?”
“……我絕對不這么認為。”
哈啊——
地主們本希望被驅逐的農民走投無路、四處奔波,以至于哪怕只給一點維持生計的糧食,他們也會心甘情愿地拼命干活。但埃羅尼莫正提供著大量就業機會,這讓他們無法接受。
“這些家伙真是……”
他們以為自己驅逐了農民,埃羅尼莫就不會用這些勞動力推進開拓或工業化。
從常識來說這顯然不合理,但這個時代貴族們的思維遠超想象。
“咳,而且對殿下推進的鐵路工程,也有不少人表示不滿。”
“連鐵路都……?……現在看來,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
有勢力敢對身為皇太子的埃羅尼莫如此挑釁,意味著背后存在其他根源性原因。
他很快就識破了真相。
“……你們認為保守派會在下一次選舉中占據壓倒性優勢,所以漸漸有了別的打算。”
兩年前,在28年的選舉中,共和派與保守派的議席數差距大幅縮小。
即便戰爭尚未勝利,他們也預測兩年后的選舉中保守派將大獲全勝。
“是的……沒錯,您一下子就看透了。保守派中警惕皇室權力過強的人越來越多,尤其是在上次戰爭之后。”
獨立初期權力真空時,共和派占據優勢。
因為主張將被西班牙壓迫者壟斷的權力分給民眾,很容易贏得民心。
無論是真心抱有這種信念的人,還是只想在獨立國家謀得一席之地的人,都聚集在共和派旗下,形成了強大勢力。
當然也有人反感這種主張——那些認為原有社會秩序更好、希望維持現狀的人。
他們用獨立英雄伊圖爾維德皇室取代了西班牙王室。
本質上,他們具有反動主義傾向。
“隨著伊圖爾維德皇室統治的穩定,局勢發生了變化。獨立初期爆發式成長、看似要顛覆一切的共和派勢力逐漸衰退,這固然是好事。但如今,作為皇室成員的我正在引發社會變革。”
埃羅尼莫一直追求盡可能不激進的社會變革,但即便如此,保守派仍有如此反應,既是因為他們的反動傾向,也源于對權力的貪欲。
“他們大概認為很快就能打壓共和派、建立保守派的天下,所以漸漸覺得龐大的皇權礙眼了。”
“保守派的分裂……你前來的原因就是這個吧。”
“是的,殿下。我此行的公開理由,是為了獲得‘皇帝派’的認可。”
羅伯特議員一臉嚴肅地回答,像騎士宣誓效忠般單膝跪地。
“殿下,請接受我的忠誠。”
“……原來是有備而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局面,埃羅尼莫短暫思索了一番。
若稱“皇帝派”,本應向皇帝效忠,但他卻來找自己,必然有其緣由。
“這是長遠之計啊。”
羅伯特的堂兄費爾南多中將,早已是奧古斯丁一世的左膀右臂,此時再來宣誓效忠意義不大。
而且羅伯特年齡與埃羅尼莫相近,這是一場暗藏多重算計的效忠。
“不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埃羅尼莫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好,那就暫且相信你一次。”
他緩緩扶羅伯特起身。
“衷心感謝!我定當竭盡全力效忠!”
羅伯特激動地宣誓效忠。
對羅伯特議員而言,這或許是一場高風險、高回報的賭博。
保守派尚未徹底分裂,但裂痕已經出現。
不久后,局勢或將演變為皇帝派、地主派與共和派的三方混戰。
“看來需要準備比原計劃更激進的策略了。”
其實策略早已備好,只需在其中加入新目標即可。
是時候擴大規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