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下達行政命令了。”
拉斐爾·曼尼諾議長沉重地開口。聚集在此的共和派議員們開始對王室發(fā)出責難。
“今年這是第幾次了?而且這次涉及的金額還很大。”
“是啊,鐵路究竟是什么東西,需要花那么多預算?”
有人連鐵路是什么都不清楚,就率先發(fā)起了牢騷。還算了解外國情況的拉斐爾議長解釋道:“聽說這是一種交通工具,幾年前在英國首次出現(xiàn),不久前美國也開始使用了。”
“不至于是什么了不起的交通工具,要投幾百萬比索吧。切。”
拉斐爾議長盡自己所知,對鐵路進行了說明。
“……聽說皇太子之前靠戰(zhàn)爭賺了錢,現(xiàn)在好像在亂花。我們共和派得好好制衡這種行為。”
“沒錯!制衡政府不正是議會的職責嗎?”
共和主義雖在緩慢傳播,但人們并無推翻太平盛世般的墨西哥帝國的想法。尤其選舉權僅掌握在克里奧約人、富裕的梅斯蒂索人,以及極少數(shù)被承認特權的原住民貴族手中,這種情況更甚——既得利益者本就不愿改變。
這一結果體現(xiàn)在了議席數(shù)上:原本擁有111席的共和派,議席減少到103席;保守派則從90席增至98席。
“選舉結果出來了,我們共和派的議席反而減少了……”
“不能坐視皇帝的勢力愈發(fā)穩(wěn)固,必須采取積極行動!”拉斐爾議長強硬主張,其他被選舉結果沖擊的議員紛紛贊同。
“尤其要是鐵路在全國范圍內鋪設,中央的控制力會大大增強。”
“那可不行!”聯(lián)邦主義者對“中央控制力”一詞作出反應。
“已經(jīng)批準的鐵路路段沒辦法,但必須阻止更多項目。我們以議會名義要求政府證明投入成本的效果如何?”
“好主意。若皇帝無視合理要求,這也能成為我們的正當理由。”
“不如更進一步,直接制定鐵路相關法律,規(guī)定開設新路段必須證明成本合理性。”
“這主意也不錯!”共和派議員們因終于想到能有效打擊皇帝和保守派的辦法而振奮。
“或許還需要立法防止鐵路壟斷。”拉斐爾議長補充道。
“不愧是議長!高見!”會議室里許久未見如此熱烈的氛圍。
拉斯·特魯恰斯鋼鐵廠。
顧名思義,鐵路需要大量鋼鐵。全面鋪設鐵路前,必須先提升煉鋼能力。雖然用鋼鐵鋪設軌道更好,但此時鋼鐵價格過高——看看大量使用鋼鐵的來福槍制造機的高昂單價就知道,根本讓人不敢想。
“只能先用熟鐵了。”埃米利奧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殿下。以目前的技術水平,軌道使用熟鐵是最佳方案。未來技術發(fā)展或許能有其他辦法,但現(xiàn)在看來,熟鐵是唯一選擇。”
“那就先用熟鐵推進。詹姆斯,熱鼓風工藝進展如何?若能成功,將給我們鋼鐵廠帶來巨大變革。”
從英國帶來的詹姆斯·尼爾森,正將自己發(fā)明的熱鼓風工藝及英國煉鋼技術應用于該廠。
“陛下,已成功完成初步測試,正全力為大規(guī)模應用做準備。”詹姆斯·尼爾森自信地說。
“太好了,能節(jié)省多少生產(chǎn)成本?”
廠長埃米利奧回答:“殿下,熱鼓風工藝使高爐的焦炭消耗量大幅降低,小型高爐甚至減少了60%。還能使用低品質煤炭,進一步降低成本。”
“……這樣一來,沒采用該工藝的競爭對手很快會被擠出市場。”
詹姆斯補充:“此外,高爐效率大幅提升,對增產(chǎn)也有很大幫助。”
英國完全應用熱鼓風工藝尚需時日,而此地已準備好從一開始就大規(guī)模推行。“論生產(chǎn)效率,幾乎已超越英國,盡管規(guī)模還無法相比。”
“很好。生鐵塊煉成熟鐵的工序進展如何?這對我們很關鍵。”
“這正是問題所在。目前仍需手工進行‘攪拌法’操作,勞動密集導致生產(chǎn)成本上升。”埃米利奧面露擔憂。
雖然生鐵塊的生產(chǎn)工藝效率不錯,但進一步煉成熟鐵的環(huán)節(jié)仍很低效。“目前還無法應用貝塞麥轉爐工藝,只能維持現(xiàn)有方法。亨利·貝塞麥……過幾年或許該再接觸他,引入他的革新工藝。”
“眼下別無他法,盡量優(yōu)化現(xiàn)有流程吧。先全力推進熱鼓風工藝的大規(guī)模應用。”埃羅尼莫鼓勵埃米利奧和詹姆斯。
“對了,既然是勞動密集型工序,必須確保大量人力,這方面情況如何?”
“所幸人力供應順利,殿下。”
唰嚓!
八根玉米稈瞬間被切斷。農(nóng)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看到了吧!你們還覺得自己有必要留下嗎?”
管家站在機器旁,耀武揚威地彰顯著自己的權力。青年怒視著他——當初“加利福尼亞熱風”肆虐時,這人還低聲下氣地阻攔佃農(nóng)離開;如今見地主買來的機器威力驚人,態(tài)度竟完全轉變。
“當初我說想搬去加利福尼亞,你死活不讓,現(xiàn)在卻要用這機器趕我們走?”
“不然怎么辦?你們已經(jīng)沒用了!難不成要我白養(yǎng)你們?”
“種地不只是收割!把我們全趕走,明年怎么辦?”
管家竟通知五人中的三人離開。
“剩下的人好好干就行,不行就臨時雇人。總之我會處理,你們愛去加利福尼亞就去。”
“你這混蛋!”青年怒火中燒,正要沖上去,卻被管家身旁持槍的壯漢攔住。
“咔嗒——”
“最近像你這樣看不清現(xiàn)實的蠢貨太多,我特意請主人雇了護衛(wèi)。不想受傷就別鬧事。”管家躲在護衛(wèi)身后冷笑。
“……大叔,咱們都認識二十年了,真要做到這份上嗎?我小時候還跟您一起在農(nóng)場干活呢。”
青年最終不得不向管理人求情。
“……”
沒錯。
現(xiàn)在管理這片農(nóng)場的人,年輕時也只是個普通農(nóng)民。
其中還有他的朋友,眼前的青年正是朋友的兒子。但如今立場不同了。
不,或許也沒那么不同。
“我也沒辦法。這是地主的決定。我要是反對,只會被換成其他代理人,事情不會有任何改變。連機器都買了這么多,地主怎么可能放棄?”
管理人像是心軟了,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
“硬要把我們全趕走,不就是要逼我們餓死嗎?至少可以多留一些人吧?我走沒關系,請把這里的老人們留下。”
“抱歉,已經(jīng)是極限了。也不知地主聽了什么風言風語,原本堅持只留五分之一的人,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留兩個……”
“怎么會……”
一陣絕望感席卷了青年的全身。
“去城市看看吧。聽說那邊最近缺人,不難找工作。”
管理人留下這句話后便離開了。
青年愣愣地望著機器。
“速度真快啊。這么短時間就收割了這么多……”
和管理人爭執(zhí)的時間滿打滿算不過30分鐘,機器卻已經(jīng)收割了大量玉米。
操作機器的工人不時朝這邊瞥上一眼,但現(xiàn)實并未因此改變。
青年泄了氣,呆呆地望著農(nóng)場。
“上面寫著‘洛克精密機械’。”
“嗯?”
說話的是一位識字的老人。
“機器上寫著這個,應該是制造這臺機器的公司名吧。”
“洛克精密機械……這群混蛋,盡造些沒用的東西。”
“……原來如此。”
“總之,該起來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最終,青年不得不離開。
一同被驅逐的人中,有人提議去加利福尼亞。
“加利福尼亞?太遠了吧。而且聽說現(xiàn)在那里已經(jīng)人盡皆知,淘金也沒那么容易了……”
“嗯。但我還是想去看看。聽說就算淘不到金,在那里定居會分給土地。”
“都是傳言……”
那人勸說了青年一次后便動身前往加利福尼亞,大約30%的人跟著他走了。剩下的則前往墨西哥城。
他們連坐馬車的錢都沒有,只能徒步走向城市。
奇怪的是,青年心中對地主和管理人的怨恨漸漸轉化為對“洛克精密機械”公司的怒火。當他終于抵達城市時,正滿心茫然地走進城門口,有人叫住了他。
“那邊的青年!剛到嗎?要不要來我們公司工作?每天工資有1.2比索呢!”
青年聞言一愣。
“什么?日薪1.2比索?真的嗎?”
“當然!你看這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還提供宿舍呢!”
青年雖然眼神迷茫,但一同離開農(nóng)場的老人幫他確認了合同。
“……條件確實是真的。”
“那當然!看你只帶了點糧食,不想露宿街頭的話,最好趕緊找份工作!”
“我做!請讓我做!”
見面僅5分鐘,合同就簽好了。
“好,從現(xiàn)在起你就是我們‘洛克精密機械’的員工了。”
“什么?”
“去工廠附近宿舍的馬車已經(jīng)準備好了,快上車!”
“呵……”
青年成了曾經(jīng)怨恨的公司的員工。
“……走投無路時,加入敵營或許也不算壞事吧。”
1829年的秋天,這是墨西哥帝國常見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