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王也會看在他的份上,替他保全家人。換句話說,他現在表現得越忠心,他的家人就能過得越好。
他心里有了決斷,臉上作出認命狀,站起身,拿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一杯,“既然王爺已經為我思慮周全,那我敬王爺一杯,還請王爺善待我的妻子。”
趙景行見他臉色灰敗,語氣真摯,不免有些松動,也站起來抬手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尹光雙手捧酒,爽快飲盡,趁著這廂趙景行仰頭之時,右手從左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往她心口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流云并杜滿城二人只見眼前寒光閃過兩次。
趙景行沒有卸下防備,扭身一閃,避開了要害,這匕首貫穿了她右臂。
而尹光心口正中一刀,他低頭看看穿透自己胸膛的刀尖,又費力回頭看向動手那人,來不及說出什么,整個人失力倒在了地上。
趙景行沒有料到那瘦弱男子會出手殺掉尹光,當下她不再遮掩,迅速摔杯為號,院外二十幾名護衛一擁而入,團團圍住院中的黑衣人。
場面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杜滿城沒想到還有這出,他又顫顫巍巍地溺了。
那為首的高大男子眼里閃過一絲嫌惡,眼神催促那瘦弱男子打破僵局。
于是這瘦弱男子上前一步,主動摘下了面巾,自來熟地笑道:“王爺不若請坐,我們是白沙灘水匪,曾與尹光勾結,現在有事和您商量。”
他看起來文文弱弱,說話慢條斯理,坦坦蕩蕩,如果不是自稱水匪,任誰也想不到他也是個窮兇極惡之徒。
這又是唱的哪出?
趙景行又重新坐回了石桌邊,流云在一旁扯了自己的衣裙,給她包扎。
“敢問如何稱呼閣下?又有什么事要和本王商量?”
這瘦弱男子回頭指了指為首的高大男子,“他叫戚根生,是我們的大當家”,又指了指自己,“我叫劉遠貞,是二當家,王爺叫我們的名字就好。”
劉遠貞從懷里拿出一個約一掌長的漆紅圓筒,從里面掏出了一張牛皮紙,遞給趙景行,又吩咐手下點個火把,送到她身邊,“請王爺看看這張牛皮紙。”
趙景行就著跳動的火光,低頭細細察看起這張圖紙,越看她越疑惑。
他不急著解釋,反而說起了閑話,“我注意到王爺方才每說一次話,就讓尹大人喝一次酒,敢問這其中有何門道?”
這是她從刑部問訊學來的法子,被押進刑部大牢的人,有些可以動刑,有些不可以動刑。
對這些不可以動刑的人,問訊的法子就要柔和些。
主審官每次質詢結束都會以善意之名提醒受訊人喝水,高壓下的受訊人一旦喝下這口水,就接受了來自主審官的情志暗示,逐漸相信主審官的話,最后不知不覺吐露實情。
但這樣的技巧她沒必要說給劉遠貞聽,于是她選擇避而不答,“這張牛皮紙里細致描繪了地形地貌,地名卻沒有標注,給我一張這樣的牛皮紙是何意?”
劉遠貞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惱,微笑地說道:“王爺可曾聽聞前朝遺寶?”
她捏住紙張的手一頓,褐色的牛皮更襯得她指尖瑩白,“可是永熙遺寶?”
“這就是永熙遺寶的一半藏寶圖。除了永熙遺寶,前朝還有什么遺寶能買得下我們這些人的命?”劉遠貞緊盯她的神情,并沒有發現意料之中的震驚,心里不禁有些佩服她的表面功夫。
也是,如果面上功夫不到位,剛剛哪里能唬住尹光?
前朝長達五百年的統治中,最負盛名的便是末代皇帝太康帝,年號永熙。這位皇帝在位期間勵精圖治,江山繁榮,國力鼎盛,各國進貢來朝。傳聞太康帝身邊有一能人夜觀星象,預言帝星勢微衰垂,勸諫太康帝早做準備。于是太康帝將國庫珍寶運走大半,以備子孫再起江山之用。
誰知諫言不過三月,太康帝離奇暴斃在宮中,皇后及太子不知所蹤,天下大亂,群雄逐鹿,混戰紛爭十余年,這才迎來了大慶。
趙景仁是大慶第二代皇帝,才登基兩年,距離前朝覆滅,也不過二十余年。
如今北方大旱,大慶朝正是急用錢的時候,戚根生等人若是能獻上這永熙遺寶,解了燃眉之急,不說留不留性命,便是求個一官半職也是可以的。
趙景行這么一番計較,心里有了成算,捏著紙翻來覆去地看,頭也不抬,說道:“還請劉當家等些時日,待本王確定了這是真的藏寶圖,再來給你答復。
在此之前,還請各位去縣衙大牢坐坐,飯食酒水管夠,如何?”
性命不可兒戲,加上這張牛皮紙只記錄了部分地圖路線,做了保密處理,劉遠貞的話她已經信了大半,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得找人來看看這是不是真的。
院外再次傳來腳步聲和馬蹄聲,德安府的援兵到了。
趙景行沒有撒謊,她的舅舅確實在德安府任職安撫使,杜滿城來時,他派的兵還在往這邊趕,這會兒快到子時,借調的兵終于到了。
劉遠貞本以為她是虛張聲勢嚇唬尹光,沒料到此時真的來了援兵,也明白了她之前的那些話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只是尹光信得徹底卻不肯投誠,因此才白白斷送了性命。
他搖頭笑道,“那我們就在縣衙大牢靜候王爺佳音了,什么時候圣旨到,我們什么時候再商量下一步。”
還是失算了,本以為今夜跟著尹光來見晉王,拋出誘餌也能全身而退,沒想到還得去縣衙大牢走一遭。
劉遠貞話畢,戚根生在后方揮手下令,院內所有黑衣人立馬解兵,束手就擒,也算是給出了誠意。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大大出乎趙景行的預料。
她思維逐漸遲鈍,先是低頭看看自己被貫穿的右臂,又看看流云擔憂的臉龐,這才感覺到痛意和涼意。
方才怎么不覺得這么冷?
不僅是夜里冰涼的露氣往她毛孔里鉆,就連她自己的身體里開始冒出寒意。
太冷了,好似渾身的熱氣都被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