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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沮授反間

貨擔(dān)在崎嶇的山路上劇烈顛簸,整整趕了一天一夜。沮授在混沌與劇痛中浮沉,后背深可見骨的杖傷與粗麻布死死黏連,每一次搖晃都像是鈍刀在皮肉上反復(fù)切割。

“快了,就在前面山谷?!鳖I(lǐng)頭的黑衣人抹去額上汗珠,聲音透著疲憊。

當(dāng)貨擔(dān)費力地穿過最后一道隘口,借著慘淡的月光,能看到遠(yuǎn)處山谷深處散落的點點營火。營帳巧妙地依托著嶙峋的巖壁構(gòu)建,陰影交錯,若非提前知曉,極易被忽略成自然的山石褶皺。

“止步!”黑暗中,兩道身影如同鬼魅閃現(xiàn),淬毒的弩箭在月色下反射著幽光。

黑衣人迅速從懷中掏出一枚暗沉的青銅令牌:“奉先生密令,護送要員歸營。”

哨兵仔細(xì)審視令牌上的暗紋,其中一人發(fā)出一聲幾可亂真的鷓鴣啼鳴。片刻,一隊身覆輕甲、動作無聲的士兵舉著火把出現(xiàn),沉默地接過貨擔(dān),沿著僅容一人通過的隱蔽小徑迅速向上攀行。

主帳內(nèi),燈火昏黃,荀諶正俯身審視案上的山川輿圖。帳簾掀動的聲響傳來,他并未抬頭,聲音平淡:“晚了足足一個時辰?!?

“稟先生,遭遇潘彥的精銳斥候,不得不繞遠(yuǎn)路避其鋒芒。”黑衣人單膝跪地,喘息未定。

荀諶這才放下手中的炭筆,緩緩踱步至擔(dān)架前。他伸出兩根手指,輕佻地挑起蓋在沮授臉上的麻布一角。火光映照下,是失血過多、近乎灰白的臉孔。

荀諶的臉上瞬間覆上一層恰到好處的憂色與痛惜:“公與兄!何以…何以至此啊?”

沮授艱難地掀開腫脹的眼皮,喉嚨里擠出破碎而含怒的聲音:“荀友若,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態(tài)?!?

荀諶眉梢微挑,揮手屏退左右侍衛(wèi):“公與兄此言,令人費解?!?

“那…密信…”沮授牙關(guān)緊咬,每一字出口都牽扯著背后的酷刑,但他強忍著劇烈的抽痛,目光如淬毒的匕首直刺荀諶,“絕非…吾手書…是汝…構(gòu)陷!”

帳內(nèi)燭火跳躍,在荀諶臉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光影。他靜默片刻,忽然發(fā)出一聲低沉的輕笑,拿起桌上的陶壺倒了一碗溫水,親自送到沮授皸裂的唇邊:“瞞不過公與兄…慧眼如炬啊。”

他喂了幾口水,放下陶碗,在帳內(nèi)緩慢踱步:“然則,兄臺以為,潘彥當(dāng)真是…易欺之輩?”

沮授瞳孔驟然收縮,屏住了呼吸,死死鎖定荀諶的身影。

“他潘彥,早已視爾等冀州大族為眼中釘,肉中刺?!避髦R驀然轉(zhuǎn)身,目光銳利如鷹隼,“韓馥懦弱,冀州權(quán)力本來就無有一二。潘彥欲在韓馥麾下立足,頭一件要緊事,便是將你們這些盤根錯節(jié)、尾大不掉的世家勢力…連根拔起!”

沮授胸腔劇烈起伏,猛咳一聲,血沫溢出嘴角。他心中警鈴大作,卻在這一刻,更深地理解了這盤棋局的兇險,自己正是那枚攪動風(fēng)云的關(guān)鍵棋子。

“汝可知,潘彥為何選在城門處當(dāng)眾杖責(zé)于你,而不在將軍府衙內(nèi)處置?”荀諶俯下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冷酷,“他就是要讓鄴城萬千黎庶看著,看著你沮授,這冀州名門之首,是如何被扒光了尊嚴(yán),打得皮開肉綻!這便是他震懾、瓦解世家威望的雷霆手段!”

話音未落,帳外驟然響起急切的腳步聲。一名傳令兵面無人色闖入,急報:“先生!大事不好!潘彥親率親衛(wèi),突襲抄了我們在城中的三處密棧,并且沮家!潛伏兄弟…無一生還!”

荀諶聞訊,不僅無半分驚慌,嘴角反而勾起一絲意料之中的冷笑:“果然來了!”他視線銳利地轉(zhuǎn)向擔(dān)架上的沮授。

“公與兄!此即潘彥之刮骨療毒!清洗凡與你有舊,凡與沮氏有故之人!此刻,你那鄴城府邸,只怕已被搜了個底朝天。潘彥欲置你沮氏滿門于死地之心,昭然若揭!兄臺,你此時可看分明了,一心要取你性命者,究竟是何人?!”

聽到荀諶此言,沮授緊閉雙眼,牙齒在口中咯咯作響。一滴渾濁的淚混著血污,從眼角無聲滾落,這痛楚與悲憤,此時看起來足足有八分真實。

“…潘彥所求…乃一個…不存在世家…之冀州!”沮授的聲音嘶啞,帶著徹骨的寒意。

荀諶滿意地點點頭,目光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掌控:“公與兄既已洞悉全局,可愿…與袁公同舟共濟?”

沮授緩緩睜開眼,那因劇痛與失血而黯淡的眸子里,此時卻燃起一種奇異的火焰。三分恨意,兩分求生,余下五分,是唯有他自己知曉的幽暗光芒。

“愿聞…其詳…”

荀諶臉上漾開意味深長的笑容,朗聲道:“來人!備帛、研墨!該讓那位潘將軍親身體會一番,這冀州的世族…絕非任人拿捏的魚肉!”

就在荀諶話語結(jié)束之際,帳簾再次被寒風(fēng)掀起,鞠義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身夜露寒氣踏入,銳利的目光如同冰棱,在沮授身上刮過:“醒了?倒是命硬?!?

荀諶示意鞠義靠近案幾,指尖點在輿圖“巨鹿”的位置上:“袁公手令如何說?”

鞠義取出一卷密封帛書遞過:“袁公已命顏良、文丑率大戟士精銳自河間倍道兼程而來,先鋒三日內(nèi)必至巨鹿東北。”他看向輿圖,聲音冷硬,“袁公諭示:若巨鹿城防有機可乘,顏良文丑二位將軍可相機攻取此城,扼住鄴城北面咽喉!”

“巨鹿…”荀諶的目光在輿圖城池上逡巡,“此郡乃冀北屏障,城堅池深。據(jù)報守將趙浮,此人雖是韓馥心腹,但也不算是無能之人,領(lǐng)兵方正,不好虛詐之術(shù)。諸位將軍驍勇無雙,然倉促攻堅,恐難速下,若頓兵城下,潘彥援兵必至…”

沮授伏在擔(dān)架上的身體因劇痛而微微顫抖,但那雙深陷的眼窩里,一縷幽光卻如潛伏的毒蛇般悄然閃現(xiàn)。

“趙浮……”沮授的聲音虛弱卻清晰地穿透了帳內(nèi)凝滯的空氣,每一個吐字都伴隨著艱難的氣息,“此人…非不可圖……”

鞠義猛地側(cè)目,冰冷的視線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鎖定沮授:“先生傷重若此,且是昨日剛自鄴城狼狽逃出,尚知巨鹿守將底細(xì)?”

荀諶亦投來深沉的目光:“公與兄有何見教?”

“趙浮此人…其母乃巨鹿趙氏旁支嫡女,家道中落多年。而沮氏在巨鹿之宗族,乃是巨鹿大族。”沮授微微闔眼,像是在忍受著巨大的屈辱。

“趙浮其人,自詡方正,極重孝名。然其母,貪慕虛榮,奢靡無度,族中曾有賬目不清之事,數(shù)額巨大,被我宗房長輩壓下。此等秘事,只為保全趙浮顏面,如今看來,哼,可笑至極。我沮氏覆巢在即,現(xiàn)在哪里還能考慮世家之間的顏面!”

帳內(nèi)燈火搖曳,沮授突然睜開雙眼,瞳孔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強撐著支起上半身,聲音雖然嘶啞卻字字清晰:“趙浮此人,最重孝道。其母當(dāng)年挪用軍餉的把柄,就藏在我手中!”

他顫抖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圖上巨鹿城的位置,傷口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粗麻布:“荀兄在巨鹿城中必有眼線...可立即派人去趙府舊宅拿取證據(jù)!“

油燈的火苗微微晃動,在荀諶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案幾上輕輕敲擊,眼中閃爍著深思的光芒。帳內(nèi)一時陷入沉寂,只聽得見沮授粗重的喘息聲。

鞠義突然大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將沮授完全籠罩在陰影中。他俯下身,銳利的目光如刀般刺向沮授:“若這是潘彥設(shè)下的圈套呢?”

沮授聞言竟發(fā)出一陣嘶啞的笑聲,笑聲中透著幾分癲狂:“鞠將軍多慮了!“他猛地抓住鞠義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發(fā)白,“我全族老小都在潘彥手中,祖宅田產(chǎn)盡數(shù)被抄...如今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直視鞠義:“若此計有詐——”聲音突然壓低,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到時砍下我的腦袋,掛在巨鹿城頭示眾便是!”

“好!”荀諶突然拍案而起,案上的竹簡隨之一震。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沮授:“立即派人去取證據(jù)!”轉(zhuǎn)身對鞠義道:“傳令下去,挑選最精銳的死士,務(wù)必在袁公士兵兵臨城下前得手?!?

最后看向癱軟在擔(dān)架上的沮授,荀諶的聲音緩和了幾分:“為沮先生準(zhǔn)備上好的傷藥。三日后,隨我去見顏良、文丑二位將軍,共商大計?!?

沮授緩緩閉上眼睛,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在無人看見的角度,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計劃,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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