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在親兵護衛下，隨著中軍主力壓進塢堡大門的鞠義，望著眼前人間煉獄般的廝殺景象，看著潘鳳的前鋒如同狂暴的鐵拳在堡內砸開一條條血路，他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惻隱，反而露出一絲近乎猙獰的、冰冷無比的笑意。混亂，正是最好的舞臺！

他銳利如鷹的目光掃過身前，停留在緊緊護衛在他側后方、同樣一身重甲、刀疤臉上沾滿煙塵血污的肖明身上。一個極其隱晦的眼色甩出。

肖明如同接到指令的惡鬼，眼中瞬間燃起狂熱與狠厲！他大手猛地一揮：“弟兄們！跟我來！奉將軍令，保護關鍵‘證據’！不能讓它葬身火海！”

他吼得聲嘶力竭，卻巧妙地混在周遭巨大的廝殺聲中。他帶著一隊早已精挑細選、絕對忠誠于鞠義的心腹驍銳，不再參與眼前的巷戰混殺。

而是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毒蛇，猛地偏離主攻方向，朝著內堡深處、那熊熊燃燒的祖祠后堂區域的某個偏僻角落，一頭扎進了濃煙彌漫、混亂不堪的小巷深處！

他們的目標極其明確，動作迅捷而專業。肖明仿佛對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在小巷中快速穿梭，避開火勢猛烈的主干道和激烈的交戰點。一行人沉默肅殺，刀不出鞘，弩不上弦，只用手臂撞開阻擋的驚恐潰卒和慌亂的婦孺。

繞過高墻之后，目標就在眼前！這是一處相對獨立、距離祖祠后墻不遠的庭院。院墻上爬滿枯藤，一扇黑漆小門此刻正虛掩著。院中有一座獨立的、形似耳房卻又顯得頗為堅固的單層石砌小屋。屋門緊閉，鎖已被暴力破壞，里面黑洞洞的，顯然有人已先他們一步洗劫或倉皇逃入過。

這就是鞠義和荀諶精心選擇、并暗示給王家內應專門放置的密室所在，這正是王家祖祠后院一個原本存放祭器舊物、相對偏僻的倉庫！

“在這里！將軍所說的‘密室’！”

肖明低吼一聲，眼神銳利如刀。他猛地一腳踹開那扇半掩著的黑漆木門！一股濃烈的煙熏火燎氣混合著雜物腐敗的味道撲面而來！小屋內部在院中火光的映照下隱約可見，里面亂作一團，顯然是剛剛被潰兵或趁火打劫者劫掠過，壇壇罐罐倒了一地，灰塵彌漫。

肖明根本無視這些狼藉，他的三角眼如同精準的探針，直接掃向屋角深處，那里有一座巨大的、灰撲撲的石雕祭臺，造型古拙笨重，似乎有些年頭。這正是預定的藏匿點。

“快！搬開祭臺！”肖明急吼！聲音帶著刻意的緊張和急迫，既是表演給手下看，也是說給附近可能存在的其余活人聽。幾名精壯的親兵立刻撲上去，合力掀動那沉重的祭臺。沉重的石塊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嘎吱”聲，激起漫天灰塵。

祭臺被奮力挪開一角，露出下方緊貼墻根的一處不起眼的凹陷之地，磚塊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松動些。肖明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手下，如同撲食的惡狼般撲到那凹陷前，枯爪般的手在那幾塊松動的墻磚上猛地扒拉！

“噗啦啦……”

磚石碎屑簌簌落下，一個小小的、深嵌在墻壁內部的夾層徹底顯露。火光搖曳，煙塵彌漫，一個物件靜靜躺臥在陰影中。

約尺許見方，紅木質地，表面雕刻著簡約的花鳥紋飾，此時已被煙熏黑了大半。然而盒體本身完好無損，連黃銅鎖扣也依舊緊閉。

“找到了！”

一聲短促而高亢的低吼從肖明喉間擠出，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他三角眼中銳光一閃，迅速俯身，動作麻利地將那個沾滿灰燼的錦盒一把抓起，緊緊攬入懷中。五指因用力而發白。

“將軍！鐵證在此！潘家通敵的實證！”他聲音壓著興奮，卻異常清晰，足以穿透附近的廝殺聲。他不再耽擱，抱著盒子，如同捧著緊急軍情，在身后死士的嚴密護衛下，沿著原路疾步返回。

“速去報告將軍！鐵證已獲！”

“為將軍清路！護住錦盒！”

肖明一邊疾走，一邊語氣急促地低聲吩咐手下。刻意提高的呼喝聲在混亂的巷道中傳開，吸引了不少士兵驚疑或側目的眼神。他步履迅捷，身影在煙火與斷壁間穿梭。

穿過最后一道混雜著哭喊和金屬撞擊聲的封鎖線，肖明終于抵達了祖祠前殿廣場。激烈的戰斗已基本平息，廣場上散落著尸骸與兵器的碎片。

耿武領著幾名州兵將領站在一旁，面色凝重地望著不遠處仍在熊熊燃燒的宗祠主殿。

鞠義勒馬于中軍陣前，鐵甲泛著火光，猩紅的披風沉沉垂落。他的親衛如同鐵壁環繞四周。

“將軍！”肖明快步搶至馬前，單膝跪地，將懷中那沾著煙塵血污的錦盒高高托過頭頂。他呼吸急促，甲胄上也有多處刀痕和污跡。“幸不辱命！在靠近火場的秘穴之中，末將尋到了此物！內中當是潘氏勾結黑山的鐵證！”

他的聲音因緊張和奔跑而微啞，語氣卻堅定異常，帶著完成艱險任務后的銳氣。

瞬間，全場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肖明高舉的錦盒上。耿武眉頭微鎖，銳利的視線審視著那個不起眼的木盒。

鞠義端坐馬上，面色沉如水。他眼角余光掃過錦盒，深沉的眼神中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冷光，隨即被濃重的肅殺和痛心取代。他沒有立即開口，只是緩緩抬起手，示意全場噤聲。廣場上只剩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和遠處隱約的喧囂。

“好。”鞠義的聲音終于響起，低沉渾厚，如同滾過云層的悶雷，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天日昭昭，逆賊終難遁形！肖明，你做得很好！”他微微頷首，目光如電，掃過耿武和在場所有將校士卒。

“眾目睽睽之下，打開它！讓耿司馬！讓在場的諸位同袍！都親眼看看——”鞠義的聲音陡然拔高一分，帶著深沉的激憤與決斷，“看看那潘氏兄弟，是如何辜負使君信重，與黑山賊寇勾連，處心積慮欲亂我冀州根基的！”

“遵命！”肖明精神一振，應聲答道。他的雙手沉穩了許多，不再顫抖。當著所有人的面，他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摸向錦盒正前方的黃銅鎖扣。

咔噠！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廣場上格外清晰。鎖扣彈開。

肖明深吸一口氣，神情凝重，雙手捏住盒蓋邊緣，用力向上一掀！

盒蓋大開！其內之物，在廣場四周火把明滅不定的光線下，清晰地暴露在耿武、鞠義以及所有能看清此處的軍官士兵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