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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獵物入局

帳簾落下的瞬間,帳內的暖意、酒氣和那兄弟二人帶來的無形壓力被瞬間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刺骨北風的猛烈擁抱。肖明臉上的那層刻意維持的、夾雜著假惺惺的恭敬,如同冬日湖面的薄冰被重石砸碎,瞬間龜裂、崩塌。

一種近乎扭曲的狂喜和急迫從肖明的靈魂深處轟然炸開,瞬間燒灼遍他的四肢百骸!他右手不受控制地死死按在了自己皮襖內側的左袖袋上,布料之下,那堅硬的輪廓清晰可辨,棱角甚至硌著他的小臂。

隔著厚實的襖子,他仿佛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皮革觸感,還有其下那凌厲展翅的鳳凰雕紋起伏的線條!

“真的拿到了!潘鳳那莽夫不離身的腰牌!就在我手里!”

這個念頭如同最醇烈的酒漿,灌頂而下,瞬間沖刷掉了肖明最后一絲疑慮和恐懼。三角眼深處,平日里的陰鷙被一種難以抑制的的貪婪與灼熱取代,那光芒是如此熾烈,幾乎要刺破眼前的沉沉黑暗。

腳下沒有半分停留!那灌下去的烈酒此刻仿佛化作了無窮的動力,肖明幾乎不是“走”出,而是像一支離弦的毒箭,射向自己營盤的方向。寒風刀子般刮過他黝黑粗糙的臉頰,那條猙獰的刀疤在皮膚下悸動,但他渾然不覺。

他甚至忘記了呼吸應有的節奏,胸膛因為極度的興奮和急迫而劇烈起伏,每一次噴出的白氣都在冰冷空氣中拉得老長。

“必須立刻送出去!刻不容緩!遲則生變!”

肖明的腦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在瘋狂吶喊。這塊腰牌是破局的關鍵,是栽贓潘氏兄弟最直接、最具象征性的“鐵證”!它必須在鞠義將軍下令、在混亂開始前送到荀諶先生手中!必須!

隨后肖明連忙沖回了自己的營帳之內,帳內燈火通明,遠不如潘彥大帳里的布置齊全,只有一張行軍矮榻和一張鋪著地圖的粗糙木桌,卻守衛森嚴,站著肖明最核心的四五個彪悍親信。他們看到肖明猛然闖入,臉色一變,那股掩飾不住的狂喜和急迫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一般。

“快!關門!都過來!”肖明低吼,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一邊吩咐,一邊幾乎是以一個踉蹌的姿態撲到那張木桌旁,沉重的身軀撞得桌子發出“哐當”一聲悶響。他根本不在意,左手粗暴地將桌面的地圖、馬鞭、硯臺一掃而過!

“頭兒?”一個滿臉橫肉、眼角帶疤的親兵頭目驚疑地湊近。

肖明沒有回答,右手已閃電般再次探入袖袋,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終于將那枚冰涼的、沉重的烏鳳鐵牌抓了出來!“啪!”一聲輕響,它被肖明狠狠按在桌面上空出來的位置!黑沉沉的皮牌在油燈光下反著幽光,中央那只展翅欲飛的金色鳳凰刺眼得令人心悸!

所有圍攏過來的親兵瞬間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圓!他們認出來了!這正是他們此行的終極目標之一!

“就是它!”肖明的聲音壓低到極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命令,“立刻!用…用‘青雀’!把東西送出去!給荀先生!鴿子!最快的那只!把消息一起帶上:信物得手,時機已至!”

帳內。

當最后一絲寒氣被隔絕,搖曳的炭火重新穩定,驅散著短暫入侵的寒意時,氣氛陡然凝固。

潘彥緊閉的雙眼霍然睜開!眼中哪還有半分疲憊、痛苦、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寒潭古井般冰冷幽邃、洞徹秋毫的清明!那銳利如刀的視線,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帳壁,鎖定在肖明急匆匆離去的方向。

而矮幾旁,原本搖搖晃晃、仿佛隨時會醉倒的潘鳳,更是瞬間挺直了腰背!所有刻意佯裝的醉態如潮水般褪去,那張粗獷剛毅的臉上,只剩下一種獵手看著獵物徹底踏入陷阱時,混合著極度興奮與即將爆發嗜血欲望的獰厲之色。

他那只比人尋常大腿還粗壯的手臂肌肉虬結賁起,骨節發出輕微的“咔吧”響聲。方才被肖明灌下去幾碗“斷頭燒”帶來的紅暈,此刻也盡數化為騰騰殺氣!

“嘿嘿……”低沉暗啞的笑聲從潘鳳喉頭碾出,像磨刀石擦過銹鐵,“成了,彥弟!”他那雙牛眼精光暴射,死死咬住晃動的帳簾,仿佛要撕碎簾外那道遠去的背影,“肖明那鼠輩,果然把咱的‘點心’當成了仙丹,囫圇吞進肚里去了!”

潘彥并未低頭,榻上的他仿佛疲憊到極點,只是極其細微地向角落陰影處抬了抬眼皮,那陰影里侍立著一名身形嬌小的侍女阿禾,一直垂首屏息,如同帳內一件不起眼的擺設。

接觸到潘彥的目光,阿禾細白的手指不易察覺地在衣角上捻了一下,隨即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那是她確認自身任務的回應。

潘彥復又闔上眼,聲音如同凝結的冰霜,雖低卻字字清晰:“餌既入喉,該準備刮鱗起鍋了。餓瘋的野狗,聞著血腥味跑得最快……”他的語調從容,那掌控全局的篤定,將炭火噼啪聲都壓了下去。

略作停頓,潘彥又吩咐道:“阿禾……這幾日,你進出府庫、醫帳,也留點神兒……那幾位……想必也‘關懷’著你。”他聲音漸弱,末尾幾個字如同嘆息,淹沒在爐火的溫暖里。然而其中的深意,帳內幾人心領神會。

讓阿禾這個看似不起眼的侍女,也“恰巧”在荀諶眼線窺伺的范圍里,暴露出某些精心設計的“痕跡”或“失言”,成為壓垮駱駝的另一根稻草。

阿禾的頭垂得更低,溫順的姿態下,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冰涼的銳利,如同藏在袖中的薄刃。

潘鳳那只蒲扇大手無聲地垂落回身側,但那份沉靜下蘊藏的力量,比方才的狂怒更令人心悸。他目光轉向縮在角落的阿禾,咧了咧嘴,無聲地動了下嘴唇,似是贊許,又似威脅。

帳簾之外,凜冽的夜風似乎吹來一聲若有似無的、極力壓抑的亢奮嘶氣。那是肖明在寒夜中攥著那枚燙手的“鐵證”,正因狂喜而渾身戰栗。

他全然不知,帳內那只搭在腰間的粗礪手指正隔著衣物摩挲著那塊堅硬冰冷的真正令牌,而角落里那個看似怯懦的侍女,也如同一枚被悄然激活的棋子,正無聲地指向最終湮滅他們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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