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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老本行(4k)

‘橫跨銀河的人類帝國,最終為何會走向那般絕望圖景?’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

在大叛亂結(jié)束后,在看著重傷的帝皇坐上黃金王座,靠著密密麻麻的管子來維持生命特征后。

察合臺拖著疲憊的身軀不止一次思索過這個關(guān)鍵問題:那就是為何?

為何會走到這一步。

在他的母星巧高里斯有這樣一種奇特的生物,名叫噬蟻,極小的甲蟲,通體烏黑油亮,堅硬的外殼在光線下折射出詭異的微光。它們喜歡在牧民居住的氈房筑巢,不過有意思的點在于這些噬蟻不啃咬繩索表面,而是分泌無形酸液,緩慢浸透、蝕空繩索內(nèi)部的筋腱。

一只噬蟻微不足道,但許多噬蟻日夜侵蝕,繩索外表依舊,內(nèi)里卻已成脆弱空殼。當風暴來臨或負重增加,繩索必將無聲斷裂,導致營帳轟然坍塌。

因此,當巧高里斯的牧民們在自己居住的氈房的支撐帳篷的關(guān)鍵繩索上發(fā)現(xiàn)繩子顏色變深,起了這些黑斑,他們都會選擇果斷放棄一頂看似完好的營帳,趁還能挪動趁還沒出事,拆!走!換地方,重頭再來。

不然,這看著還好端端立著的氈房可風一大,或者里面人多些,它說塌就塌,連人帶牲口全埋在里面。

帝國的毀滅,不正始于那無數(shù)細微的“噬蟻”嗎?

泰拉那些深不見底的官僚機構(gòu)。

每一個齒輪般運轉(zhuǎn)的部門,每一個手握文書印章的官員,不都像一只微小的噬蟻?

他們并非公然揮舞刀劍的叛徒,他們甚至可能自詡為帝國的基石。

然而,正是他們。

為了部門的私利,為了個人的權(quán)位,為了在繁復僵硬的律法條文縫隙中求得一絲喘息或擴張,日復一日地分泌著酸液。那是拖延、推諉、繁瑣的程序、無休止的內(nèi)耗、對資源的貪婪攫取、對底層苦難的漠視......這些無形的分泌物,悄然無聲地腐蝕著連接帝國龐大軀體的“繩索”——信任、效率、對帝皇意志的純粹理解、軍團與后勤部門之間緊密的協(xié)作、泰拉與遙遠星域之間脆弱的忠誠紐帶。

一只噬蟻微不足道。

十只、百只,亦難以察覺。

但當它們以百萬、千萬計,如黑色的潮水般蔓延,浸透每一根支撐帝國的關(guān)鍵“繩索”時……腐朽便從內(nèi)部不可逆轉(zhuǎn)地開始了。

繩索表面或許依舊光鮮,帝國法典的條文依舊金光閃耀;

但內(nèi)在的堅韌早已蕩然無存。

當荷魯斯叛亂的狂風驟起,當混沌的巨力猛然拉扯,那些被噬蟻蝕空的關(guān)鍵節(jié)點——某些星域的遲疑觀望,某些后勤樞紐的突然崩潰,某些關(guān)鍵信息的被刻意隱瞞或扭曲——便如朽爛的繩索般紛紛斷裂。

宏偉的帝國穹頂,失去了支撐。

然后,便轟然倒塌。

在從崖山星區(qū)追擊入侵的尖耳朵而意外迷失在網(wǎng)道的這一萬年,在這漫長歲月里;

察合臺反復審視著這血與火的教訓。

面對此時這個特殊帝皇問出的這個問題。

察合臺在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答案。

他抬頭,看向金屬王座上等待著回答的特殊帝皇。

答案便是:將帝國帶向絕望深淵的,正是帝皇。

是那個端坐于黃金王座上的疲憊統(tǒng)治者。

他的賭性……太大了。

大到將整個大遠征的偉業(yè),將他的子嗣們,將他自身不朽的意志與力量,乃至全人類的命運,都壓上了一場豪賭的輪盤,去賭一個未來。

通過掌控網(wǎng)道,讓人類實現(xiàn)超脫進化、徹底隔絕亞空間污染的幻夢。

他賭人類能借此一步登天,成為銀河乃至銀河系之外的絕對主宰,就像人類遠古的祖先從樹梢落向大地,從大地躍入星海,離開那美麗的藍色搖籃一樣,開啟下一個輝煌紀元。

而當網(wǎng)道崩塌,賭盤傾覆......輸?shù)舻模闶钦麄€帝國的根基,以及它本可能擁有的一切希望。

絕望的圖景,正是這場驚天豪賭最終支付的代價。

...

當然,這鋒利如彎刀般的答案只存在于察合臺.可汗的腦海深處。

網(wǎng)道的力量將他的軀體定格在了少年時期,卻未曾將他的心智也一同鎖回。

他的顱骨上沒有被釘入扭曲思維的鐵釘,靈魂亦未被混沌的污穢強行灌入癡愚的詛咒。

簡單來說:察合臺的神智,清醒。

而一個神智清醒、歷經(jīng)萬載漂泊、深知帝皇本性的人,絕不會將這足以被定為異端大罪的答案宣之于口。

在這位端坐于金屬王座之上特殊帝皇目光的注視下,察合臺.可汗收斂了內(nèi)心的答案。

他開始以一種清晰、客觀的簡潔風格,講述起從帝皇親手將白色傷疤軍團交付于他,到那席卷銀河的大遠征,再到銀河燃燒的腥風血雨,直至最終那場慘烈決戰(zhàn),話語勾勒出帝國的崛起、擴張與驟然崩塌的軌跡。

察合臺沒有直接指責那場關(guān)于網(wǎng)道的豪賭,而是將擔憂巧妙地編織在事實中。

羅伯特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了悟的銳光;

這時,一旁侍立的他才意識到察合臺這位生物意義上兄弟的特殊性,以及似乎誤會了些什么。

但隨即,羅伯特又恢復了堅毅的平靜,并未移動分毫。

在梅林未下達明確的指令之前,羅伯特完美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可能沒什么用,卻絕對忠誠的護衛(wèi)。

而高踞于金屬王座之上的梅林,只是安靜地聽著。

包裹在白色托加袍中的手指,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邊緣。

嗒…嗒…嗒…

穩(wěn)定而規(guī)律的輕響,是這片空間中唯一的背景音。

深陷在陰影中的面龐難以看清,但微微前傾的專注姿態(tài),指尖與金屬接觸時無懈可擊的節(jié)奏,都昭示著深沉的思索。他正在結(jié)合過往系統(tǒng)的說明與邏輯推演,判斷著察合臺所講述的每一個細節(jié)的真實性與分量。

更重要的是,這位來自萬年之后的優(yōu)秀獵手,正為他提供著關(guān)于馬庫拉格之外那片浩瀚銀河最直觀、也最沉痛的深層認知。

...

察合臺的聲音最終歸于沉寂,如最后一顆石子沉入湖底。

三樓政務廳內(nèi)彌漫著無形的壓力,隨著梅林指尖敲擊扶手的“嗒…嗒…”聲,在回響。

終于,那敲擊聲停了下來。

溫和的聲音響起,瞬間驅(qū)散了廳內(nèi)積郁的沉重:

“羅伯,帶察合臺去住所休息吧。”

梅林的目光從察合臺身上移開,落在了羅伯特身上。

“另外,”他繼續(xù)道,“幫助察合臺熟悉一下城邦即將組建的狩獵隊的相關(guān)事務。”

“兩天時間。”

“在這兩天內(nèi),將任務目標和你狩獵荒獸的經(jīng)驗傳授給他,確保察合臺成為一名出色的狩獵隊隊長。”

“他將接任你原定的職務。”

“等祭祀貴族們籌集的三百名神選者完備后,你將負責帶領(lǐng)他們,加入網(wǎng)道計劃的研究當中。”

命令簡潔明了。

在從察合臺身上獲取了關(guān)于遙遠銀河的關(guān)鍵信息后,梅林并未浪費這位“老獵手”的價值。

經(jīng)過深思,他將原本賦予羅伯特的、更符合其當前職責的狩獵隊長職務,轉(zhuǎn)交給了這位剛剛加入、擁有萬年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優(yōu)秀獵手。而已經(jīng)接入魔網(wǎng)、擁有權(quán)限并經(jīng)過魔力灌輸?shù)牧_伯特,其對魔力的親身體驗,無疑是接下來深入網(wǎng)道研究的更合適人選。

“察合臺,你有什么異議嗎?”

梅林的目光重新落回少年獵手身上。

“沒有,陛下。”察合臺回答。

干脆利落。

對于時隔一萬年,再次干回白色傷疤軍團初創(chuàng)時期“星辰獵手”的老本行——狩獵、追蹤、在未知的荒野中開拓道路——這位白疤之主內(nèi)心翻涌起的,絕非抵觸。是一種恍惚與興奮交織的復雜感受。熟悉的職責,陌生的世界,仿佛命運的輪盤在歷經(jīng)萬載漂泊后,又將他帶回了某種原點,卻又指向了一條全新的路徑。

氣氛沉默了下來。

在梅林的示意下,兩人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后,轉(zhuǎn)身,步入了直梯。

...

一萬年后。

深空。

某種龐大、褻瀆、由扭曲金屬與蠕動血肉共同構(gòu)成的機械運輸裝置,正發(fā)出沉悶而痛苦的咆哮。

它粗壯的管道和畸形的引擎噴吐著污濁的廢熱與亞空間能量的余燼,在虛空中犁開一道污穢的航跡。

裝置內(nèi)部的核心腔室,彌漫著熔爐的硫磺味、機油的腥氣;

以及某種更古老、更邪惡的存在所散發(fā)出的非物質(zhì)的壓迫感。

混沌戰(zhàn)帥阿巴頓,黑色軍團之主,身披厚重的終結(jié)者裝甲“荷魯斯之爪”,如鐵塔般矗立在一面由扭曲管線構(gòu)成的舷窗旁。他那張飽經(jīng)風霜、刻滿仇恨與野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金色光芒在眼中閃爍跳躍,死死盯著窗外翻騰不休的亞空間亂流。

“多么諷刺啊,戰(zhàn)帥。”一個聲音響起,并非通過空氣傳播。

而是直接在阿巴頓的腦海中回蕩,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感和熔爐火焰的噼啪聲。

那是瓦什托爾,祂的“存在”依附于運輸裝置深處某個褻瀆的熔爐核心。

“就在不久前,你還在宣告‘原體的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聲如洪鐘,響徹銀河。”

阿巴頓的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沒有回頭:

“瓦什托爾,收起你那廉價的嘲弄。”

“我的宣告是事實,是未來。”

“那些舊時代的遺留,我會親手終結(jié)!”

“而你......”他頓了頓,聲音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你最渴望的那個位置,卻被一個半死不活的尸體和一堆爛管子永遠堵死了。”

“你連靠近都做不到,只能躲在你的廢鐵堆里敲敲打打,像條被擋在門外的野狗。”

運輸裝置內(nèi)部的光線驟然變得赤紅,溫度急劇升高,金屬艙壁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下一秒就要融化。

一股純粹由惡意和受挫野心凝聚成的無形壓力,如重錘般砸向阿巴頓。

戰(zhàn)帥紋絲不動。

終結(jié)者裝甲的力場發(fā)生器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四色光芒在其周身閃爍,硬生生頂住了這股精神沖擊。

阿巴頓緩緩轉(zhuǎn)過身,閃著金光的眼睛鎖定了艙室深處某個能量最為狂暴的核心節(jié)點,臉上是赤裸裸的挑釁。

“你膽敢——”瓦什托爾意念咆哮。

“我敢。”阿巴頓的聲音斬釘截鐵,蓋過了意念的轟鳴。“認清現(xiàn)實吧,鐵匠。”

“你那可悲的‘登神’美夢,被那該死的王座像楔子一樣釘死了。”

“而我,”他向前踏出一步,裝甲撞擊地面的聲音在密閉空間中格外刺耳。

“我?guī)砹藲纾瑤砹私K結(jié)。”

“以及我允諾的未來!”

狂暴的能量在艙室內(nèi)奔涌、沖突,金屬發(fā)出刺耳的尖叫。

阿巴頓如風暴中的礁石,巋然不動,目光如炬地盯著那核心的混亂。

僵持持續(xù)了數(shù)個心跳,那沸騰的惡意和灼熱如同退潮般緩緩收斂。

瓦什托爾的意念再次響起,那金屬摩擦聲里似乎帶上了一絲冷靜。

“正是如此,阿巴頓。”祂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帶著算計的平穩(wěn),“正是這種相互的需要......才促成了我們此刻的合作。”

“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個被徹底撕碎的銀河,一個屬于大掠奪者的紀元。”

一個由精金、黑曜石和某種活體金屬構(gòu)成的、扭曲而強大的機械臂,緩緩從艙壁的陰影中探出。

一個象征性的握手,無聲的契約。

“而我,”瓦什托爾的意念,冰冷而堅定,“終將得到我應得的......無論是那個位置,還是其所代表的一切力量與知識,沒有永恒的堵塞,只有尚未被鍛造出的鑰匙。”

“網(wǎng)道......正是那把鑰匙的一部分。”

“讓我們?nèi)フ业剿缓?.....撬開它。”

阿巴頓看著那只伸出的褻瀆機械臂,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他最終沒有去觸碰它,只是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冷哼。

重新將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通往網(wǎng)道入口的、污穢而動蕩的虛空。

機械裝置發(fā)出更加沉悶的咆哮,加速駛向那未知的黑暗深處。

透過那面扭曲的舷窗,以及機械裝置本身污穢的觀察孔,才能勉強窺見這支伴隨阿巴頓出征的、令人窒息的混沌大軍的全貌,一場席卷虛空的褻瀆瘟疫,一場由金屬、血肉、瘋狂與毀滅共同構(gòu)成的金屬風暴。

這支龐大到難以計數(shù)的艦隊,并非整齊劃一地航行。

它們?nèi)缈癖┑墨F群,在虛空中相互傾軋、追逐、甚至偶爾爆發(fā)出小規(guī)模的沖突火光,但整體上,它們被一股更強大的意志——阿巴頓的意志——強行擰成一股方向一致的毀滅洪流。

駛?cè)胗刹恢C引擎開辟出來的網(wǎng)道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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