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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活著

  • 樓獄間
  • R.J.D.J.
  • 4165字
  • 2025-05-14 14:15:41

“青允!青允!走水了,你快走……”

阿柒闖進(jìn)廚房,拉著青允的胳膊就要帶她走。后者被猝不及防的拉起,本能的掙動兩下,

“阿柒姐姐!你怎么了,走水了我們一起去救火呀?

”阿柒沒有理會,只管拉著把她帶到她們平日休息的屋子,她回頭按著青允的肩膀,手有些抖:

“青允,你快趁現(xiàn)在走,左右大家都在救火,你留在樓里以后也只能做妓子,還不如趁沒人跑掉,去哪里都好,這是我個月的工錢,我給你些,你快走罷!”

青允十分感動。

阿柒姐姐自己辛苦賺錢也不容易,而且剛才她們從廚房跑來,一路上都有人看見,要是自己真的走了,阿柒姐姐被柳媽媽教訓(xùn)怎么辦。

她搖頭:

“阿柒姐姐,多謝你。可我不能這么做,我要走自然要和娘一起……我娘在哪里?我要去找我娘”

“青允,你……”

阿柒面色有些蒼白,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里已經(jīng)流出淚來:

“青允,都怪我,那個男人是暗衛(wèi),他是故意在花樓等著王都督來找童姑娘的。是我蠢,以為他是苦山下的受傷獵戶,這才藏起來留下他,柳媽媽只知我和人偷情,不知男人來歷,就沒阻止我,我以為,我以為……”

阿柒哽咽著。

青允登時警鈴大作,

“那我娘呢?我娘她在哪?”

“天字一號間,縱火暗衛(wèi)不知道王都督臨時改了客房,著火的地方離客房遠(yuǎn),暗衛(wèi)已被都督侍衛(wèi)捉拿,童姑娘應(yīng)該沒事?!?

“青允你聽我說,今夜禍?zhǔn)鹿治遥覜]臉再待樓里。這事過去我自會向柳媽媽討罰,可以出花樓的機(jī)會不多,你快走吧,有什么事我會幫你的。”

青允看著阿柒梨花帶雨的臉,剛要說話。

阿柒眼睛卻瞪大了,青允眼看著她胸前漫出塊血洞,身子慢慢軟下,栽倒在地上。一個穿著夜行衣的男人暴露在青允的視線中。

那男人以黑布覆面,露出一雙兇狠如豺狼的深邃眼睛,目光冷冽地鎖在她身上。

青允呆住了,被他嚇退幾步。

男人抬起劍正要刺向她,地上的阿柒回光返照般撲來抱住男人的腿腳。

“青……走……”

青允回過神來,轉(zhuǎn)身就跑。

男人氣急敗壞,又刺了抱住他腳不肯撒手的女人幾刀,那女人的力氣卻大的很,衣裳都被浸紅了,還緊緊抱著。

他回頭怒喝:

“天字一號房在哪!即刻去搜!”

……

青允跌跌撞撞的跑向天字間,腦子一片空白。

她要做什么?她要去哪里?她該怎么辦?

明明有人在救火,后院的火卻越來越大,樓里客人早就四散而逃。

她就這樣一路攀著墻面扶手到了一號房門口,房門大開,房內(nèi)卻沒有聲響。

青允跑進(jìn)去,房間里一片慘烈的打斗痕跡。

桌子被掀翻在地,湯菜濺起在地上,血腥味蓋住了佳肴的鮮甜氣息漫在房中。

主位躺了個墨綠色長袍的男人,身上暈開了陣陣黑色血跡,四下散開躺著幾個侍衛(wèi),都已沒了氣息,東倒西歪的,卻不見童珍珍的身影。

青允忍著怪異的血腥味進(jìn)去,跨過門口橫著的尸體,沒魂似的快步走向里。

便看見童珍珍躺在美人榻上,懷中的抱著的古琴已經(jīng)斷了,上面都是血。

“娘!”青允跑過去,顫抖著把古琴拿開,發(fā)現(xiàn)她胸口也是一塊血跡。

她不可置信的撫上女人的胸口,附在女人耳旁輕輕喊著“娘,你醒醒。我?guī)闳フ掖蠓?,我?guī)闳フ掖蠓颉?

童珍珍悠悠睜開眼,她想張口,又嘔出一口血來,青允見狀,連忙用手捂住出血口。

童珍珍喘息著,心里涌起股莫大的悲哀,她那雙美目蓄滿瑩瑩的淚水。

生死之間,她像是突然開竅了,

“阿允,我的孩子……”淚水順著臉頰劃過,她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個孩子。

她心里怨恨那個男人。

她的姻緣,她的家,她的一切希望都被他奪走,只留下一副沒有魂魄的軀殼和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她恨他,也恨這個長的和他有幾分像的女兒。

早年間她總想,若沒有遇見他,她應(yīng)該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府小姐,馬上要嫁給自己心愛的人做妻子。

她的愛人是書塾最年輕的先生,她的父親是家鄉(xiāng)小有名氣的商賈,她的母親是一個溫婉多才的淑女……

她好像馬上要觸碰到那些日子了。

童珍珍艱難開口:“阿允,跑……把琴打開,里面有塊玉……去上京城找你父親。阿允……是娘對不起你。”

她喘息聲越來越艱難,青允哭著摸她的臉,

“娘,不要,我?guī)阕摺?

“阿允別怕……娘是要去找外公外婆了,娘很高興……”

“你要好好活著,娘在會天上保佑……”

還未說完,美人的手驀地垂下,已然沒了生氣。

青允哭的說不出話,她抬手把母親的眼睛闔起,又蒯起衣服為她擦干凈臉上血污。

手下沒有起伏的身體像在告訴她:

這個世間,她已是孑然一人了。

她嗚咽著,爬到一旁把古琴拿起來抱在懷里,貼著童珍珍的身體抽泣……

一旁柜子突然打開了——

柜子里是個穿暖白春衫的男孩,他滿臉淚痕,面上卻有些堅(jiān)毅的神色:

“姐姐,你快進(jìn)來,有人來了,你現(xiàn)在出去會被殺死的。”

青允聽著外面零星廝殺的聲音,腦袋空空蕩蕩,不知在想什么。

男孩見狀,一把將她拉了進(jìn)來。

阿瑜剛才在柜子里哭暈過去,模模糊糊聽見彈琴美人說話,旁邊還有稚嫩的哭聲,這才悠悠轉(zhuǎn)醒,露出一條縫偷看。

眼見這個姐姐抱著把壞了的古琴跪在美人身前久久不動,大有要陪著身赴黃泉的樣子,他顧不得害怕,趕緊出聲把她拉進(jìn)來。

“噓,姐姐,你別說話,我爺爺也走了,我很難過。可是爺爺囑咐我要躲好等官兵來……”

阿瑜說完,又留下兩行清淚,他抬頭看身旁這個與他同病相憐的姐姐,卻見她呆愣蜷著,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

昏暗的柜子里,青允抱著琴,聽不清身旁的小孩在說什么。

她腦子里混混沌沌,努力回憶娘親的話。

玉佩,玉佩……她上下摸索著琴身,果真在背板掀起一個小角。

微微用力,木片被扯開,再探進(jìn)去,便摸到一束細(xì)繩。

她把細(xì)繩抽出來,一塊涼涼的玉石掉在她的手上。

青允將玉佩放進(jìn)胸前口袋。

旁邊的孩子已經(jīng)不再說話了,他靠在青允身上,身體一抽一抽的默默哭著。

青允聽見外面腳步聲,她攬過正在哭泣的男孩,捂住他的嘴小聲說:

“有人來了。”

阿瑜緊張地想坐起來,青允制止著不讓他動,阿瑜只能把腦袋埋進(jìn)青允的胸口。

粗糙的衣服實(shí)在搓的他有些臉疼,他臉上的淚水干了又濕。

阿瑜想到剛才爺爺忍著傷口把他塞進(jìn)柜子里的樣子,悲從中來。

房間里響起幾串雜亂的腳步聲,有人把地上傾倒的酒瓶踢開,酒瓶骨碌碌的滾到柜子前,青允捂著自己的嘴不敢發(fā)出聲響,阿瑜也繃緊了身體。

“死透了嗎?”一道聽上去年紀(jì)不太大的少年聲音響起。

“回二公子,王傅元已死”

“嗯,他那個孫子呢?”

“適才屬下打傷王傅元,看見一批親衛(wèi)從窗戶走了,想必是和親衛(wèi)在一起”

“分隊(duì)人手追上去,別留活口”

有人應(yīng)聲領(lǐng)命,從窗口追蹤而出。

……

“月影花樓……以后換個主人吧”

“二公子,那樓里的人……”

“殺了這么多了,還問?多余的人留著等他回來報仇嗎!換批人進(jìn)來。”

“……是?!?

腳步往里間走了一點(diǎn),那聲音復(fù)又開口:

“這個女人是誰?”

“回二公子,這是他們樓里的頭牌,名為童珍珍,王傅元這次就是來找他的。”

來人頓住腳,默了一會兒,他下令:

“叫個畫師,把這女人畫下像來,街坊間問問來歷。”

“是?!?

“你今晚行事安靜些,別做出太大動靜,左右不止我們來過,哼……這樓的事就丟給知府來愁吧?!?

說著,那串腳步聲掉了頭,慢慢消失在樓道里……

良久,柜子里二人對視一眼?;璋倒饩€下,阿瑜看不太清對方臉上表情,青允率先開口道:

“我?guī)愠鋈?,這里不安全了”

阿瑜搖頭:“不,我想等官兵來,我要守著爺爺?!?

青允擦了把眼淚:“不行,等下有畫師要來給我娘畫像,躲在這早晚會被發(fā)現(xiàn)。”

她拉著阿瑜叮囑他:

“不如這樣,我先出去看看情況,若沒人我就回來帶你走,若有人,我便大喊一聲,你聽見就別出來了?!?

阿瑜點(diǎn)點(diǎn)頭,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面前女孩的臉,聲音顫抖著說道:

“姐姐……那你一定活著,我等你?!?

青允扯了扯唇角,笑得莫名其妙,她兀自輕哼一句:

“我死了又有什么要緊的。”

坐在柜子里的時間,她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都是母親死前的話。

年幼的青允總是貪婪著想要一個答案,想知道為什么別人都能闔家團(tuán)聚,偏偏她們母女倆要在花樓里茍且生存受人指點(diǎn),想知道父親為什么要狠心拋下她和娘親,也想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了,娘親都未曾主動提過一句關(guān)于父親的話。

可今天娘親把玉佩交到她手上,告訴她去找父親。

娘死前,眼中的淚不止有愧疚,還有解脫。

她說她要去找外公外婆,她叫她活著,她還想摸她的臉……

青允想,其實(shí)娘親也沒得瘋病吧?得了病的是她自己,總是幻想著找到那個人,拉一把水深火熱中不被在意的她。

阿瑜欲要反駁,女孩已經(jīng)打開柜門出去了。

阿瑜沉默地看著女孩的背影,眼中又蓄滿淚,他抬袖子將淚水擦去,從房間拾了條尖尖的斷木頭躲回柜子。

……

“少爺?少爺?……快來人,小少爺在這里!”

阿瑜再睜開眼,已經(jīng)在馬車上了。

他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自家馬車——馬車內(nèi)裝潢比自家的要樸素的多。

對面坐著位紅色官服的男人,那男人和王都督一般年紀(jì),臉上掛著和善的神色。

頭發(fā)規(guī)矩收在官帽里,明明也不是很老,頭發(fā)卻已經(jīng)花白了。

他的手探向阿瑜的額頭,手上軟軟的沒有繭子。

見他睜開眼,男人松了口氣:

“小郡王,是下官來遲了。”

阿瑜拂開他的手,皺眉看著面前男人。

他記得這個人,去年宮宴上爺爺喊他“明兄”,那時他還是黑發(fā),這紅色官服是正四品官員才能穿的,想必是監(jiān)管陽春城的知府。

但爺爺私下還與父親叮囑過,不可同此人走太近。

阿瑜閉嘴不說話,明知府看他警惕的神色,也不勉強(qiáng)他,只是笑了笑,

“小郡王莫怕,駙馬和流光公主已在來的路上,下官是要帶小郡王去驛站與他們見面的?!?

阿瑜聞言,半轉(zhuǎn)過身體掀起車簾,天色還是暗的,有冷冷的雨水拍在他的臉上——陽春城下雨了。

他放下簾子,在車上端正坐好,皺著眉頭暗想,我明明在柜子里躲著等那姐姐的消息,怎么會在這里?

他只記得自己等了很久,那個姐姐還是沒有回來。他靠在柜子里,傷心和恐懼裹挾了全身,他發(fā)抖著蜷縮起來哭個沒完……

那姐姐,大概是死了。

……

青允覺得自己要死了。

她被人踹趴在地,喉間涌上擋不住的血腥氣。

面前站著個墨色常服的少年,那少年十六七歲的年紀(jì),長了張英俊的面龐,橘紅色的火光倒映在他眼里,始作俑者面上無半分動容。

少年走上前來,踩在她的胸口上碾了碾,然后蹲下來看著她的臉:

“那女人的臉這么干凈,果然是有人給她擦過了……她是你誰???”

青允有些喘不上氣,她瞇著眼睛看面前的少年,面露不甘——是他殺了娘親……

一股無名火從胸口竄起,她頭腦發(fā)熱發(fā)昏,不知哪來的力氣,一個猛地起身,少年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她趴在少年身上,張口就咬上面前人的脖子。

“嘶……”

“二公子!”身后的侍衛(wèi)見狀,拔出劍要出手。

少年卻抬手?jǐn)r住了。

他抓住身上的孩子,一只手卸了她的下巴,青允疼的尖叫一聲,脖子被少年死死抓住。

少年起身,沒有管脖子上的傷,他看著手里的玉佩,露出迷茫的表情:

“咦?你和謝澍是什么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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