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平常是道
- 從畫坊走出的翰林畫仙
- 機箱上的黑貓
- 2560字
- 2025-05-31 08:00:00
“考題平常是道,時限兩個時辰。”
這考題讓在座的絕大多數考生愣住了,這考題怎這樣簡短。
趙驍峰也愣住了,越是簡潔的考題,要表達出來就越難。
這四個字是禪宗命題。
其也是畫學科舉六科,佛道、人物、山水、鳥獸、花竹、屋木之一。
他曾有幸看過。
《景德傳燈錄》中:“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斷常、無凡無圣。”
這位叫馬祖的禪宗大師認為“道”無需刻意修行,只需破除分別心,在吃飯睡覺、應機接物中保持本然狀態(tài)
趙驍峰以為自己一手高超畫術就足夠通過畫學科舉,進入翰林畫院了,卻輕視了了古人對于文化素養(yǎng)的要求。
或許梁楷這位御前待詔給自己“畫技高超,理解”
他苦思冥想不得解。
考場上,有位考生已經畫了起來。
他身著白衣,劍眉星目。
畫筆靈動,描摹細致。
半個時辰就交了卷。
“少主,怎么又是他,上午他也是頭一個交的。”
“這人看來有點東西啊。”
“嘿,你看最后交卷的那個,還是老樣子,不知道在想些啥。”
“趙項和,不合格,你倆出去!”
梁楷揮動畫筆,把他倆請出場外,免得舊友世子在這胡鬧。
他不喜歡束縛,這點不假。
可他也極其厭惡,作畫的時候三心二意,只會壞了畫作的意境。
梁楷接過白衣畫師的答卷,點點頭,沒表現出任何情緒:
“算過關,先回位子吧。”
其他人見狀,也都低下頭專心作畫,不敢與周圍的侍從交流。
已經過去一個半時辰了,周圍的考生大多都交了卷。
這些畫別說是讓梁楷滿意,就是再挑一張合格的,都難如登天。
梁楷看得嘴巴都氣歪了,窩著一肚子火,看著最后這位上午出盡了風頭的畫師。
當然,梁楷沒指望他合格。
看那樣子就知道。
他與上午自己巡視看見他那種泰然自若,完全沉浸的狀態(tài)不同。
他完全不懂其中含義。
齊巖看著趙驍峰愁眉苦臉,完全沒有了上午沉浸投入的狀態(tài)。
因不能為主家分憂,感到有些難過。
他靈光乍現,提起一支筆,在另一張紙上寫下兩個字,放在趙驍峰面前。
趙驍峰點點頭,自己也恰好想到這一層。
他放下點睛筆,換成自己做的碳棒。
稍加思索后,開始了速寫。
很快,自己剛才苦苦思索的那副樣子被勾勒出來,然后填補考場的細節(jié)。
“這是什么技法?”
梁楷不由得被他的行為所吸引,捻著自己的白色的小胡須,走上前去。
其他考生也都伸著個脖子看著他。
“不用絹帛卻用生宣,不用墨筆卻用黑炭,筆下線條更無半分古韻。”
不用多說,梁楷知道這考生在用一種極為寫實的畫法。
趙驍峰才不管這個古怪的老頭。
第一步,起形。
炭條在他的手中筆走龍蛇,先勾輔助線,然后長線切形,摒棄古人“十八描”的繁瑣,只取頭肩胯的幾何關系。
三下五除二,便定下自己的形。
第二步,鋪色。
畫師講究墨分五色。
他偏要不走尋常路。
亮部留白如皓月,暗部濃黑似深淵,明暗交界線如刀劈斧鑿。
趙驍峰碳條側鋒一轉,在頭發(fā)、衣領、硯臺投影處壓出重色塊。
他指尖抹過衣領陰影,揉擦技法讓布衣褶皺恍若自然飄動。
人物不再平整,而是立體。
第三步,入微。
炭條削尖,在眉骨掃出灰度,出淚腺微微隆起的立體感。
畫到手指時,先勾指節(jié)骨骼線,再以交叉短排線模擬指紋肌理,每根線條都順著肌腱走向,完美契合人體。
尤其是高光點眼,那眼神仿佛真的活過來一樣,瞳孔中還有微縮的考官倒影。
第四步,修正。
由于沒有擦拭工具,又礙于時間截止,趙驍峰稍稍擦了擦,便交卷了。
梁楷拿起這畫卷,又看看他的人,心中竟生出幾分惋惜。
“技法獨特,工筆嫻熟。不僅畫得很像,人神韻立體。可是你這,內容和考題不合,不合格!”
“愿以三寸之舌動君之心。”
“來吧,試著打動我。”
趙曉峰就一句話:
“尋平常心而不得,知己身無平常心,故而有所得,本就是平常心。”
他清楚自己的情況,讓他用平常心去看待家仇國恨,是不可能的。
自己能做的,就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承認自己不是平常心。
“算是吧,立意能自圓其說,說得過去,算是合格吧。”
梁楷點點他,雖感覺有些投機取巧,不過這畫技相當高明。
“今日陳子墨得中魁首,趙驍峰為次等,其余皆不得過。”
沒想到,下面那些考生居然抗議起來,甚至還聽到什么交錢包過的話。
他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桌子,轉頭朝向盯著其他考生:
“你們還是滾回娘胎里,想拿到大畫師的名頭,修上八輩子都不夠看。
遑說什么畫學科舉!
別以為這幾年戰(zhàn)亂紛紛,老夫就會放松標準,讓沒實力的人混進來。
若不是掛職一日總考官,我還不知,這諾大江寧府竟爛到這種程度!”
原來,梁楷早就知道,這次選拔有收受賄賂一事,只是沒想到這樣爛。
其實歷屆都概莫能外。
他也就幫著官家篩掉不合格。
一方面是為了翰林畫院的名聲,另一方面也是在幫那些貪墨之人。
若是官家看見這些一塌糊涂的畫作,一路怪罪下來,這些人也沒好果子。
恰好,那兩位考官打酒回來。
看見此情此景,轉身就要逃跑。
梁楷運轉一把將他們抓了過來。
將自己挑選的畫卷砸在他們臉上!
“翻!”
他們不敢抗命,一張張翻了過去。
梁楷都是整理好了的,每個考生兩場的畫卷都在這里。
這三十六張,且不論風格,上下午畫技完全判若兩人。
找不到一絲絲相通的痕跡。
“你說你,這里面一十八個考生,一共就一十八個名額!”
令梁楷出乎意料的是,其中一人居然跳了出來,另一人拉都拉不住。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破口大罵:
“直娘賊,你日子是舒服,我們呢?你有想過我們?yōu)楹芜@樣嗎,不食人間五谷的家伙,有何資格高高在上?”
“看來你還有委屈?你叫什么?”
“小人不才,周峻是也。”
“為何不告官呢?”
“哼哼,告官?你以為這些錢去哪里?誰的口袋鼓鼓囊囊?”
“你拒絕不就行了?”
“我就說,你的身子飄在天上,我們的命陷在泥里。我不干,別人也會干,這些錢如數上交,才能換得維持家計的傭錢。”
另一人臉上有些難堪,離得他遠遠,不敢去沾染這些是非。
“梁老,息怒。”
那聲音豪壯,頗有威武之感,一下子就讓這里的氣氛降了下來。
“你讓我如何平復!”
“依你我之識,我絕無玷污繪畫一道的可能,決計不是我。”
趙叔向翻著門簾過來,身邊的手下從兩側走過,將周峻拖走。
梁楷則小聲說道:
“恕老夫直言,世子項和不適合畫道。另外聽說,有人想要陷你于不利之地。趙大人雖為宗室,可要小心,”
“我立志抗金,迎回二圣,請問先生,何錯之有?”
趙叔向回了一句,對于世子的批評,他倒也沒把這個不成器的家伙放心上。
“趙公,眾人之所,此言不妥。”趙叔向身旁的那人及時出言勸誡。
趙叔向也隨即轉移話題:
“這不重要,那今日之果,便是這兩幅吧,我看云韻閣就不用二次考核了,這兩人應該足以撐得起大畫師的名頭。讓我看看是哪兩位得到梁老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