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將朦朧的光暈潑灑在庭院中央的馬賽克噴泉上,鑲嵌著靛藍琉璃的八角形水池泛起細碎金斑。
穿堂風掠過拱廊下懸垂的銅鈴,叮咚聲里一閃即逝的腳步驚起將自己隔離在房屋中的公爵先生。
“誰?”
無人應答。
冷汗浸上了拉伊登的內衫,他并非蠢人,能當上宮相靠的正是靈活的手腕和聰慧的頭腦。
“衛兵!”高昂的叫喊打破了庭院的寧靜,但往日里一呼既應的侍從和衛士皆是沉默無聲。
胖公爵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拔出了桌上的佩劍,踮著腳推到隔間,企圖藏起來。
他高度戒備地聆聽著環境中的變動,對刺殺的畏懼讓他的恐嚇幾乎要溢出來。
很明顯,他被卷入了針對冷血種的陰謀,一旦他死去,無論幕后之人在他身上潑什么臟水都不會有辯解的聲音。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一聲痛呼伴隨著利箭破空聲響起,拉伊登瞪圓了雙眼,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
又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在庭院中出現,他粗短的脖頸拼命往肩膀里縮,整個人蜷成一團,活像只受驚的河豚,蜷縮在書架后。
房門被暴力踹開,一個龐大的陰影揪著一具尸體邁入客廳,公爵一窺見那大人的輪廓就嗖的一下竄了出去。
他甜膩的笑著,殷勤地湊近,嘴上諂媚的音線都讓他自己覺得陌生:
“偉大的!不敗的!英明的!智慧的維茨洛珀茨特利!歡迎您...”
維茨沒有管這胖子的獻媚,側頭看向神情凝重的卡萊諾恩:
“有發現刺客的同伙嗎?”
“沒有,戍衛官閣下,他是獨自來的。”
那恐怕就是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難怪一被射倒就服毒自盡,這是個死士。
“庭院中的守衛呢。”
“他們中了幻術。”
看來該刺客同時還是位能操控陰影魔法之風的術士,烏爾枯的魔力充滿不可視的深度、秘密、陰影和幻象。
“去,尋找一個能駕馭沙許之力的施法者。”死亡魔法之風會讓死者說話的,但考慮到這是位施法者,興許靈魂早已安息。
卡萊諾恩領命離開。
維茨這才看向討好仰望他的公爵,胖子堆起滿臉肥肉擠出夸張笑容,眼角擠出細密褶皺,脖頸前傾使雙下巴疊成三層,后背彎成蝦米狀,與哈巴狗相比,他只是缺乏一份毛茸茸的可愛。
維茨只覺得油膩。
“你認得他嗎?”
維茨直接將尸體貼到公爵面前,將胖子嚇的猛地一跳。
盡管聲音都在恐懼中變了形,但他還是很好的回答了維茨的問題:
“大...大人,我在納迪姆伯爵的商隊中見過他,他是納迪姆商隊主管的護衛。”到這里拉伊登也回過味來,惱羞成怒地低罵道:
“婊子養的納迪姆,一定是他....不,不對。”一道靈光閃過拉伊登的大腦,他圓潤的指節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布料被汗浸出深色水痕。
“他只是個伯爵...他不敢陷害我...是薩吉巴的塔里克大公!那日羊的變態是薩吉巴王國的第一繼承人,納迪姆近來有與他私下交流,哈,我可都看的明白呢!
他一定是嫉妒阿利揚大帝的統治!”
一條潛在的大魚,但還有更多可疑的點,維茨并不打算陪他們過家家,他有更直接的辦法來甄別。
看來間海帝國的統一并沒有之前公爵宣揚的那般廣受擁簇,如果有不滿者打算陷害新皇帝,借冷血種的力量除掉阿利揚皇帝,是情理之中的。
這則事件牽扯不到的人中有嫌疑的可能更大。
也可能燈下黑,畢竟他不知道那新皇帝聰明還是愚蠢,所以得做兩手準備。
...
薩法里翁城-季風之眼,皇宮中的仆人與衛兵皆是噤若寒蟬,又一隊宮娥從殿內走出,帶走了新打碎的燈盞和玉器殘渣。
阿利揚發泄的差不多,總算是能堪堪心平氣和的坐在皇位上,間諜大師朱瑪娜姍姍來遲,她外露的豐腴都不能讓阿利揚的心情好一些。
“給我查明白是誰干的好事!”一上來皇帝就劈頭蓋臉地下了命令。
一旁的侍女低頭遞來一盒寧神香,阿利揚將它放到鼻前嗅了嗅,狀態終于好點了。
“是,陛下。”朱瑪娜怯生生的領命,燭火在鎏金燭臺上搖曳,將她那雙杏仁狀的眼眸映得似蜜里調油,有隱晦的情緒藏在低眸時的應命里。
待到皇帝臉上的不耐消失,她扭動著曼妙的腰桿靠近皇座,在阿利揚遣退左右后,貼耳問道:
“陛下在生什么氣?那些冷血怪物的倒霉事豈不是讓我們看笑話嗎?”
“哼!”阿利揚咬緊了牙關:“我倒想看笑話,大陸來的官員一定急得像是油鍋里的小丑...”
“但它們一定會將懷疑轉移到我身上!我該怎么應對它們的審查?那些無恥的小賊,驅使虎豹的能耐竟然用到了我身上!
把他們全都抓出來,用最殘酷的手段拷打!盡快給那個什么將軍一個交代!”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盛起來,阿利揚最后一句話是咆哮出來的。
“我會盡快去做。”朱瑪娜沒再觸皇帝的霉頭,否則即便是她也可能小命不保,只得快步離開宮廷。
沒多久,叢林生物的信使果然到了,阿利揚看著攤開的一列列條文,腦子生疼,索性拿起印章全給蓋了,冷著臉將之拋到不明所以的靈蜥身前。
那靈蜥撿起地上的信件就走了,惡心的、隨著走動亂顫的頭冠才剛遠離,皇帝陛下就忍不住重重錘打桌椅。
至此也沒了繼續行使君權的欲望,只能草草退朝。
宮殿中的外來者剛被遣散,阿利揚就迫不及待的前往賢者的居所。
隱修室內的熏香讓他發熱的頭腦清涼下,他深吸一口氣,向賢者抱怨起自己遇見的麻煩。
“該死的!一些密謀反對我的人破壞了蜥蜴人將軍的上任,在新月港投放了瘟疫,這下好了,那叢林來的怪物一定會大動干戈!”
“什么?!”灰袍下的生物仿佛被什么掐住了脖子,公鴨一般嘔啞的語調木然反問。
阿利揚以為是自己沒說清楚,又重復了一遍,滿心指望來歷神秘的大賢者給出啟迪。
靜默,室內陷入長久的安靜,阿利揚不敢打擾賢者的思考,所以沒擅自催促。
良久,那聲音從喉間擠出時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意,像是冬夜里被風刮過的枯枝,聲線刻意壓得平直,尾音卻不受控地短促收束。
“‘常勝者’維茨洛珀茨特利即將到薩法里翁來?”